阿妤。他突然隐忍而强硬地要求:说你喜欢我。
与这样强势口吻相反的,是他的神情,从薛妤角度上看过去,是一种带着委屈之意的乖。
他确实乖,以至于在她面前,常常呈现出一种好欺负的错觉。可不说他从前的性格,单是天攰骨子里的凶性,便注定与这份听之任之的乖巧是与内里本性相悖的。
嗯。喜欢你。
薛妤慢慢将那几个字重复了遍,她喜欢他,这确实是事实,没什么好犹豫和迟疑的。
溯侑缄默着,半晌,他低声问:只会有我们两个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音时,他的唇已经落到了薛妤的耳边,声线是一种刻意压制的滚热:以后呢,是不是也只喜欢我一个?
他确实没法安心。
薛妤从来没说过非他不可的话,更不是个离开谁便没法活下去的性格,换句话而言,她能清醒着接受每一个人的离开。
他不确定她以后会不会遇见温柔可人称心意的公子少爷,不确定她会不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情有独钟,怦然心动的潮涌,更不知道
身为邺都女皇的她,会不会听从邺主的安排,眼也不眨地挥挥手将塞进来的人纳入后院。
或者更甚至于,因为常年累月的分别,她干脆对他失去了兴趣,头也不回便能说出两清的话。
嗯?薛妤在他肩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声音中难得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都在想什么?
确实。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是他,患得患失惶惶不安的也是他。
回去后好好修炼。薛妤手指微动,两人间连接的那段藤条细细地牵着,显露出身形,她捏了段口诀,用指尖将那根脆嫩的藤条从中间掐断,顷刻间,一种心心相连的奇异束缚感在溯侑身上消失。
你现在修为高深,进入祖地还会往上提升,三地盛会时,估计能与九凤拼个平手。
她笑了一下:天骄榜前三,挺好。
溯侑看着那截断掉,又很快只剩一片蔫巴翠叶的千藤引,睫毛覆出一片阴翳,许久,才明知故问地顺着她的话提了句:谁第一?
许是困意上头,薛妤懒懒地将头支起来,垂着一头青丝看着他,眼尾弯起的弧度还未完全消失,因而显得话语中都带着点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想和我打一场,也不是不行。
十九。说归说,话音落下后,她闲散地拨弄了下他的食指,将自己的灵力灌进去和人皇锁的伤抗衡,眼底是一片灿灿的认真:你暂时还比不过我,别较真,也别受伤。
是。
所以也意味着,这段感情中,但凡她心生退意,他连强留都强留不住。
琥珀似的瞳仁中渐渐积淀出郁色,他看着薛妤精致的眉眼,着迷般撷取她的气息,低喃着道:扶桑树说,天攰族有世上最坚固的囚笼,若是哪天殿下另寻新欢了他的话语又渐渐低下去,捞了捞她流水般的长发,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在指间溢下:我都这样了,阿妤,你别欺负我。
第94章
薛妤就着他手指勾起的力道扫了扫那张招人的美人脸,看了两眼,手指抹了下他嫣红的唇,从一边抹到另一边,力道说不上轻重,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明显的情绪变化:囚天之笼,还有这种用法?
溯侑也没反驳。
不论真正的身份如何,他从泥泞中满身蹚过来是事实。世间各种难以想象的苦难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即使如今身居高位,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皆唾手可得,他对这人间依旧生不出怎样的无私大爱。
只是当着薛妤的面,他将那些透到骨子里的冷漠藏了起来。这些表面的东西易于掌控,可内心里,他确实跟小时候一点没变,甚至更为极端,属于那种抓着一点光就死不放手的性格。
溯侑静静地看着薛妤,没过多久,垂着眼捧着她三两根冰凉的指尖,轻声道:人皇局势,三地平衡,人间妖族的现状,我都能为你打破,你想怎样都行。
唯独感情上的任何变故,他接受不了。
薛妤以为接下来他会说两句如方才那样带着威胁,却没什么威慑力的话,但他却只是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边,小心翼翼的样子,竟然意外的显得纯情:不会太久,就几年,最多十年。
薛妤在渐深的困意中阖了下眼,半晌,又动着指尖抚了抚他绸缎般的黑发,安抚般出声:人与妖积怨已久,非一日之功可解,你先处理好家中的事。
几乎就在她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直奔着他们这边而来,下一刻,叩门声响起,沈惊时的声音传来:邺都殿下,宫中急报。
薛妤蓦的颤着眼睫,重重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立刻清醒过来,朝外回道:马上来。
这会天才亮,外面正应景地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的,楼下种着的树稀稀拉拉掉了一地的白花,铺在泥土中,被人三两脚地踩着,很快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
走过二楼的小露台时,薛妤朝外看了眼,发现整片天空都盘踞着厚实的阴云,层层叠加,像是下一刻就要往人头上淋下倾盆大雨。是个十分压抑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