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白色、掺了一点点黑的蓬松长毛猫尾,像一朵漂亮的花,徐徐展开,猫尾是一根柔软灵活的东西,连带着上面的每丝毛发都仿佛带了柔和的小电流,噼里啪啦地在手掌心炸开酥麻。
是小三花的猫尾。
谢薄声闭上眼睛,他不睁眼,不去看,不去听。
但那根毛绒绒的猫猫尾巴缠着他的手掌,从掌心到心脏,好似连声音也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荡啊荡,荡到他心中
谢薄声。
他好似能听见对方这样小声叫他。
谢薄声尝试让自己的思维从上面抽离,他想去年刚开始带的那两个学生,想他们前天交上来的论文,想他们论文中的错误。但这些微妙的错误也不能让他集中精力了,他好似看到又看到方才陷入沉睡的小桑葚,看到她清晰的线条。
这是不对的。
在此之前,不可避免看到这些时,谢薄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只是无奈,他知道对方是猫,因为尴尬多于其他;而今晚,他竟有了糟糕的念头
很白。
他竟开始以看待人类、且是这种并不纯粹的目地来看待她。
谢薄声在这种背徳感中迟钝地沉入噩梦的深渊。
梦境是柔软干净的船,两人共乘一舟,于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悠悠而行,水波上尽是山川倒影,白云绿树,好似他们二人在天上乘云驾雾。小木船上没有桨,也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两人。
谢薄声看着小桑葚趴在船尾玩水,蓬松美丽的猫猫尾巴转来转去,她在哼一首歌,愉悦的调子。
谢薄声走过去,一把拽住猫猫蓬松的尾巴,掐着猫猫后颈,那姿态并不像对待猫,更像是猎人对待桀骜不驯的猎物。歌声随满月长的征伐而变成断掉的风筝线,被吹得往高空云中躲。
猫耳的触感是怎么样的?谢薄声含在口中,另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温热的、布满神经的猫耳细细揉。猫的耳朵尝起来有点暖,是让人舍不得下口去咬的、脆弱的温暖。
和人类相比,猫咪脆弱,弱小,很多人,宁可自己吃简陋的一日三餐、点外卖吃泡面,也要尽力买最好的猫粮来喂养猫。好像猫猫天生就得到人类的喜欢,哪怕是被路边流浪猫用脑袋蹭蹭手背,也足以让一个失意的人类吹上一整个星期。
很难说,是人类驯养了猫,还是猫驯化了人类。
谢薄声就无法分辨这点,蓬松美丽的猫尾缠着他,猫尾末端散开,如羽毛轻轻地沿着从上往下落。他吐出口中猫耳,修长干净的手指抓住猫猫,如宽大的芭蕉叶覆盖避雨的小猫,玫瑰覆盖桑葚,人与猫,黑和黄,粉共粉,天生一对,合该要纠缠不休。
湖清澈可见底,沙净藻绿,却无游鱼,唯独水上行孤舟。猫天性怕水,却又能从舟中沁水凝波,舟身破浪跌宕,漂亮的大尾巴都无法再去兴风作浪,只能被人类握在掌中,但凡一松手,这漂亮的尾巴就会垂入水中,即使整根尾巴全部没入湖中,此刻的猫也绝无法将尾巴抬起。
空中白云散,阳光迸射。
谢薄声于黑暗中睁眼。
他安静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什么。
房间中漆黑一片,今夜无星亦无月。
谢薄声下床,从行李箱中找到干净衣服,重新去卫生间洗澡,更换。酒店提供专门的洗衣服务,但对于谢薄声来说,他绝不会将自己贴身衣物交给其他人。他自己在卫生间淋浴下洗干净,拧净水分,在通风口处撑上衣架,开始晾晒。
这是谢薄声有史以来,第一次伴随着雪溢,做这种梦。
而梦中之猫,就在一墙之隔。
猫咪做的梦很简单,小桑葚梦到谢薄声划船,自己在船上开心钓鱼,黑鱼鲤鱼大鲨鱼,一掉一大堆,像下雨,整个船上全是活蹦乱跳的鱼。小桑葚头上顶着鱼,脖子上挂着鱼,尾巴卷着鱼,怀里还抱着一大堆鱼,开开心心地跟着谢薄声,等着他做红烧、油炸、煎炒、干煸、清蒸、爆炒
她在即将啊呜一口吃到美味鱼鱼时惊醒,嘴巴和怀抱中都是空气。小桑葚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陌生的环境和气味让她警惕地竖起耳朵,左看看、右看看,才后知后觉想起,原来自己现在是一个人睡在酒店。
没有安全感的小猫睡不着了,这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虽然有小桑葚偷到的、谢薄声的枕巾,也不能缓解猫猫的焦虑心情。很多猫习惯性用额头上的气味腺蹭啊蹭地做标记就像狗子会依靠撒尿来占据地盘。
小桑葚现在是人,她不能蹭,想了好久,她又从外套口袋中翻出细心贴了标签的房卡。谢薄声说过,晚上如果害怕的话,可以过去找他睡觉。
她没有犹豫,拿起来房卡,抱着枕巾就出门,他们的房间靠近走廊的尽头尽头的那间房间是郑不凡的。而此刻,走廊尽头的彩绘玻璃窗前,郑不凡依靠着窗子,正在玩着一只手机,看上去,好像是刚刚打完电话。
她庆幸自己收回耳朵和尾巴。
小桑葚抬头看悬挂在走廊上的静音钟表。
凌晨两点钟。
小桑葚看着郑不凡,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正常人类,应该已经睡下了。
郑不凡仔细打量着她,从头到脚,忽然笑了一声:晚上去找薄声睡觉?你这个表妹,和表哥感情蛮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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