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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海之上,许多看不清面容的人缓缓前行。唯有一个女子不动如山,只背对着她,遥遥而立。那人执拗地一字一顿道:凡人总有七情六欲,世人总要争战不休、勾心斗角,杀戮从未停歇。这样的尘世,要来何用?
    虽然此人语气平淡,仿佛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但说的每个字都充斥着极致的厌恶与怀疑,无数负面情绪交织在她身后,化作一片诡异的金色纹路。
    她的话语带有极强的蛊惑性,满口都是对凡人的鄙薄,对天道的蔑视。江槿月强行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神,蹙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月儿不记得娘亲了吗?女子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哀伤,不知从何传来的啜泣声充斥天地间,发出阵阵回响。
    江槿月怔了怔,这话太过荒诞。娘亲都已经过世十七年了,即便没有去投胎转世,又怎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只站在此处,都让人心生无限恐惧。
    女人的声音温柔如春风细雨:小时候,我还给你讲过故事、关过窗呢。你从来不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你都忘了吗?
    江槿月头疼欲裂,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双眼,思绪一片混乱。年幼时,她的确曾在深夜中见过几次娘亲,可她不知那是梦是真,更从未向他人提及此事。这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人真是
    月儿娘亲这些年过得很苦。现在娘亲想重新来过,你会帮娘亲吗?那人低头哀泣,悲痛的哭声叫她呼吸一滞、心如刀割。
    江槿月沉默半晌,面露悲戚之色,两行清泪滑落,坠入血色深渊。她长叹一声,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让一切归于混沌,让众生再度平等。她说得很慢,也很清晰。说完这句话,那人影便静静地等待着少女作出回答。
    死寂如洪水猛兽般吞噬一切,谁都没有再开口,一个仿佛颇有耐心,一个似乎陷入深思。
    过了半晌,江槿月忽而轻笑一声,懒懒地抬手擦了擦眼泪,叹道:原来你就想说这个啊?亏我还陪你演了那么久。
    月儿?那女子怔愣了一会儿,疑惑道。
    别这么叫我!江槿月一脸嫌恶地出声打断了她,冷冷道,我娘亲同我说的话很少,字字句句我都记着呢。她说人生在世可以无欲无求,独独不能忘了,要做个善良的人。
    见那人影一声不吭,似是无话可说,江槿月又笑着反问道:这样的人会厌恶世人,甚至想毁掉一切吗?凡人?天道?你说得道貌岸然,可你又把自己置于何处呢?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那人影沉默良久,又不死心般地冷笑道:你别忘了,你娘确实是枉死的。你就不想替她复仇吗?
    和你有关吗?哪里来的妖魔鬼怪,脸都不敢露,少管我的事。江槿月哼了一声,这人冒充自己的娘亲在这里大放厥词、借题发挥,简直罪无可恕。既存了灭世之心,还不如好好修炼,和她一个凡人说再多又有何用?
    被称作妖魔鬼怪的人影终于动了怒,猛然背过身来,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数种声调不同的诡异笑声从黑漆漆的孔洞中钻出。江槿月皱眉望着恼羞成怒的怪物,心说这家伙是文的不行,要来武的了。
    正当她打算取下缚梦背水一战时,一道明亮如星辰的光芒自黑暗深处踏血色而来,环绕于她身旁,最终落入了她的掌心。
    人影停下脚步,冷笑一声:又是你?你就非要和我作对?这怪物也不装了,此刻用回了自己的本音,分明是个腔调怪异的男人。
    江槿月一听这声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见青光乍起,熟悉而清冷的男声自星光中响起,少见地带上了催促之意:别理他!想想你是谁!想想你方才在哪里!
    我是谁?
    星光游动、血海散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的眼眸中重现清明。江槿月揉了揉头,迷茫地瞥了眼比她迷茫百倍的王姨娘,又看了看江乘清铁青的老脸,最后与笑容满面的戚正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怀疑的意味。
    想到方才那道光芒,她便不由自主地心烦意乱了起来,只冲几人福了福身就转身告辞了。
    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江乘清面色不虞,王姨娘却洋洋自得,还当江槿月是被气到了,心说以后还有她好受的呢。唯有戚正眯起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不显喜怒。
    正堂外,江槿月停下脚步,暖洋洋的日光驱散了萦绕于心头的冷意,她低头望向掌心,自言自语道:那声音是沈长明?
    次日午后,江槿月坐上了入宫的马车。昨日见了戚道长,不出意外的是,她又做了一夜噩梦。一会儿梦见自己站在残破的城墙上,仰头是黑云压城,远处是狼烟烽火;一会儿梦见自己背着长剑,惬意地乘着一叶扁舟顺江流而下,两岸群山含翠、美不胜收。
    短短两个时辰,她在梦中变换了无数身份,那些古怪的梦境最后都终结在她死亡的景象上。或清贫或富贵,或潇洒自在或循规蹈矩的人生,虽各有千秋,却永远不得善终。
    无法善终、盛年而亡,好像是对今生的预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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