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气到浑身战栗,举剑拼命挥砍的帝君,红衣少女巧笑嫣然:忘了告诉你,我最擅长的便是结阵,尤其是禁锢阵法。上回,其实我是骗你的。
看到方才身陨之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众神不免又惊又喜。星君与缚梦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时凌空而起,不管不顾地朝着她的方向赶去。
只差一点,就要被你跑了呢,帝君。小姑娘懒洋洋地斜睨着他,微微抬手轻声念诀,还没说上几个字,却硬是被帝君打断。
我还当尊主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就剩一道残魂啊。你的命魂都伤成这样了,还想怎样?帝君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森,叫嚣着快速挥动宝剑,你再是嚣张,再是目中无人,还不是落入圈套,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天地乾坤,终究是我为尊你为卑,你明白吗?
你真可怜。我不信尊卑,只知邪不压正。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了,不过这不重要了,红衣姑娘冷不防地开口了,语气冷清寡淡,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但愿无间地狱里的血海,能涤清你身上数不清的罪孽。
你想把我打入无间地狱?你怎么敢?听到这四个字,帝君的面容变得更为扭曲狰狞,见她掌心血光微微凝起,不甘心地质问,你说你早就怀疑我了?是什么时候
细长白皙的十指轻轻按在隐隐有了裂痕的阵法之上,一道阴气惊人的血光裹挟着彻底陷入癫狂的昔日神祇不断下坠,硬生生砸穿了坚实的地面,叫他永坠地狱。
与此同时,红衣少女的身后钻出一道清瘦的身影,追随着血光而去,钻入暗不见天日的地底,就此消失不见。
她只当看不见众神脸上迥然不同的神色,亦不觉得自己抬手便把帝君打入地狱有何不妥,只轻笑一声道:你想拖延时间?可惜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和疯子多说废话。无间地狱里岁月漫长,帝君有的是时间可以自己慢慢想。
世人或许不懂,可江槿月大概明白了。她在地府凝望血月的眼神、她只对狻猊承诺会让星君安全归去、她刻意留给判官的那道血光、她答应同去东岳山时那片刻犹疑
这一幕幕反常的画面,无不表明:其实自她决心亲自前来时,她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四下不过静了片刻,所有人都听到一连串嘶哑的笑声:凭区区一道地魂,你以为你能镇住我多久?我能甘心永远留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甘心!有朝一日,我定要携地狱恶鬼归来、踏平三界,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君喋喋不休的咒骂、难以压抑的扭曲笑声,最终还是被风声吞没,四下重归寂静、无风无浪,星月渐渐隐去,天空中唯剩金轮。
魔族既死,海上风浪是停了,可日月凌空之景犹在,直至帝君被打入地狱,一切异象才算彻底终结,尘世终于真正重归安宁。
足以见得,这天空中的异象本就是帝君在捣鬼啊。江槿月抿唇望向欲言又止的白衣星君,轻轻叹了口气:虽说她的选择是早有预兆,可一切都基于她能堪破帝君的心思。你又不能,你愧疚什么?真是笨啊。
红衣小姑娘略微收敛掌心血光,对星君微微一笑。虽说如今她失了地魂,命魂又受了不可逆转的重创,可她笑起来仍如阳光明媚。
月儿,我他刚想说话,便被她忽地抬手制止。
小姑娘拉着他飘然落到众神君面前,扳着手指飞快地说道: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我的命魂快要散了,帝君法力太强,我杀不死他,地魂也不知能封印他多久。万一封印松动,你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哎呀,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往好了想,没准那时会有新的神明出世呢?总之,我尽力了,以后就麻烦诸位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话,终于抓住时机喘了口气,对众神摆摆手,又对着面色复杂的星君轻声道:唯有我死,帝君才会放下戒备,我才能将他打入地狱。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机会。对不起啊,我要失约了。
哪怕她当时言笑晏晏,温声细语地说好,可她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早知道这是一场无法赶赴的约定。
或许早在她透过青铜镜看穿帝君那肮脏的灵魂时,早在她明白帝君费心筹划这一切的险恶居心时,她便再无法回头了。
倾尽全力毁去魔域之门,以舍弃地魂、重创命魂作为代价,将这个无法战胜的魔头封入地狱,已经是她能为尘世做到的最好的了。
缚梦紧紧贴在她的衣袖上,呜咽着直骂她是个疯子,比那狗屁帝君也好不了多少。
月儿,可我不在乎别的啊。星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仍是止不住哽咽,眼泪簌簌落下,看着前所未有的狼狈,你不能死、你不能命魂若散了,从此再无轮回的指望,你要我去哪里寻你?
这一刻,江槿月忽而想起,沈长明曾对她说过,人有来世便有期盼。她当时只当他随口一提,如今却不知他是否是想起往事,才生出了几分感慨。
好啦,我要走啦。星君大人,你别难过了,毕竟人各有命嘛。她抬起掌心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如雪、再无半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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