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柳生的神色,惶然揣测道:“你醒了?”
“嗯……”
柳生没搭腔。因为冷汗,他背后都湿透了,不满于身上的棉被,开始迷迷糊糊地想解衬衫扣子。
看来是没醒。江淇文长出一口气。
眼下不清醒的柳生手也笨得不行,扣子怎么解都解不开,急得脖子都红了。
江淇文凑近一看,有线头缠住扣子了。他便伸手去帮他解。
柳生愣了一下,配合地放开了扣子,眼球乱转,嘴里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突然睁开眼睛,惊恐道:
“我不想做调查问卷。”
“我知道,每次你不都让我随便填吗?”江淇文还在跟扣子斗智斗勇,只当他耍酒疯,随口说:
“我来之前给你填了——我这个寝室长别名全职保姆。”
还记得第一次寝室长在寝室群提醒大家填问卷,让大家填完就在群里回复“完成”。结果每次柳生就是不填,对截止时间不屑一顾,对寝室长威严置若罔闻。
其他的表格柳生都挺配合,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对调查问卷有意见。寝室长本来也是掷骰子选的,久而久之对他意见很大,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江淇文觉得无所谓,就替他填了,自然也就被推上去做寝室长。
所以寝室六个人,回复就变成了:
2:完成(链接)
3:完成(链接)
4:完成(链接)
5:完成(链接)
江:完成(链接)
江:柳生我给你填了(链接)
后来索性就变成:
2:完成(链接)
3:完成(链接)
4:完成(链接)
5:完成(链接)
柳:谢谢江哥
江:完成(链接)
江:完成(链接)
短短半年,大学也不少问卷,他便一直替柳生随便填来着,风雨无阻——连他学号都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所以当导员问他为什么交了两份一样的调查问卷时,他心理有两个猜测。
一是:系统错误重复发送了两份。
二是:冷战期,柳生就没再让他填,自己填了一份,导致重复了。
本来也是,每次填好了都直接和他说一声,这次是他躲着柳生,没通知到……
他索性直说了:“这次问卷你填了?”
柳生已经从梦魇渐渐平息了一些。他顿了一下,迷迷糊糊说:
“嗯……这次、我自己填的。”
真是自己填的?
江淇文愣住了,无意识松开了手里的扣子。
这概率……
亲耳听到本尊石锤了第二个选项后,于是脑袋里又一次回荡起导员的:
一模一样的……
要知道,这个问卷有十五道题。
这他妈是什么默契?
他深吸一口气——他宁愿他没有这个默契。
因为那是一份心理调查问卷。
他在把文本心理分析照扒运用到了柳生本人身上。柳生最近创作风格变化很大——他在填问卷时时刻联想着他最近的创作,心里只有几种情绪:
血腥鹿头的暴力美学。
持续绑架的绝对控制。
荒诞浮夸的扭曲之爱。
他仅凭着文科生对这个世界敏感的触角,竟然凭感觉答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怀着这样心情获得的答案,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其实他交完答卷后,本来是想找老师说交错了的:怕他被叫去心理辅导。
但下一秒就被柳生不回寝的事占据了大脑,没功夫再想那些细枝末节了。
“你看我干什么?”柳生揉揉眼睛,声音竟然逐渐清晰,“江哥。”
江淇文大骇。
这是清醒还是没清醒?
没清醒还好,要是清醒了……那……
那解扣子……
那亲密接触……
以及那句“硬了”……
最可怕的是……
小兔子。
靠不管了。爱醒不醒吧,装了这么久,只会越来越复杂,没劲。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坦坦荡荡,豁出去了。
江淇文盯着他说:“我就当你是清醒的吧。”
我就当你都知道的吧。
江淇文:“我有话对你说。”
柳生:“嗯。”
“你……最近不要上网了。”
“为什么?”
“那些言论对你影响太大了,你看你的问卷……”
“我说了我不在乎,”柳生皱了皱眉,“我都被骂习惯了。”
江淇文注视着他。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在乎。”
“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说……”
“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把主谓宾说全。”
“我说,”柳生盯着他墨黑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倒影,“我……我不……”
“我……”
“我……”
柳生渐渐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他的视线被蒙上一片水渍,然后清晰;接着再被蒙上水渍,接着再清晰。
柳生有些发懵,伸手摸了摸脸。
原来是大滴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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