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放学,宋予旸送她回家,落日昏黄,形影相随,停在单元楼的侧面,他拉住正要转身的戴清嘉,牵她的手:“这样会觉得过分吗?”
宋予旸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清澈,戴清嘉含着笑,顺着情势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嘴唇上留下一吻,触感轻柔:“如果你不觉得我这样过分的话。”
戴清嘉八百年前就不会脸红了,她人生第一次被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罚站就很自在,李老师说她是天生的厚脸皮。但是她很喜欢看别人脸红。
宋予旸尽管惊讶,却未惊慌失措,看着他的耳根泛红,她愉悦地向他道别,说明天再见。
在楼前的花圃,戴清嘉像投篮一样,将一迭收到的情书扔进垃圾桶,回身却撞上意料之外的人,兴许是下班的原因,兴许是等待长久,俞景望姿态很放松。
戴清嘉勉强镇定:“hi,俞医生。”
戴清嘉方才停留的地方正好是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出口,他一上来,就被迫欣赏了一出依依惜别。
不过俞景望比她更为从容,点了点头,径自走进单元的大门。
他想起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回家,路过小区里的篮球场,一个小男孩坐在高高的单杠上,任性地往下扔篮球,底下围着一群惶恐的大人和愤怒的青少年。他经过,自觉与他无关,却在家中又遇到那孩子,躲在他母亲身后,抱着篮球,探出头,对他做鬼脸。
母亲说,这是你的表弟,你带着他玩。
那孩子年纪小,尚且处在无限放大自己,认为手里的篮球能用来挑衅世界的阶段。
那不代表任何人都有纵容的义务。
在婚礼上遇到戴清嘉,他的感受,和这段遥远的记忆很相类似。
现在他又觉得,戴清嘉更像是进入到商店里的孩子,非要碰一碰架上的商品,却没有占为己有的意思。或者说,她没有私有的概念,因为全世界都是她的游乐场。
对戴清嘉的判断,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了二十秒,俞景望走进电梯,她跟着进来,倚靠墙壁,勾着书包带,试探地说:“你应该没有告状的习惯,对吧?”
俞景望从镜子里看她,她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居然掩藏了稀少的心虚,这是因为今天李韵大驾光临:“我想李老师会对她女儿有基本的了解。”
这对于现在的中学生很正常,何况他不相信李韵会对戴清嘉存在误解,认为她是不谈恋爱的乖孩子。
“她了解,也不在这方面了解。何况,了解和亲耳听见是两回事。”
俞景望随意地说:“患者家属有知情权。”
电梯到达,戴清嘉一僵,她不很怕李老师的怒火,只是,那会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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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李韵端上精心熬煮的汤,戴清嘉用捞起底部满满的汤料,首先闻到了一股海洋的腥味,不满地说:“有我最讨厌的海带,整锅汤都被污染了。”
李老师完全不管她,和颜悦色地盛汤给了俞景望:“景望,多喝汤,知道你最爱喝,我特地熬的,你平时辛苦。”
李韵口中的最爱,其实是他上一次礼貌地赞了一句好喝。安城人是出了名的爱喝汤,四季不同,花样百出,奉为养生之道。出生在医学家庭,俞景望只能认为汤的文化价值大于营养价值,不过他没有扫长辈兴的打算:“谢谢妈。”
隔着蒙蒙的雾气,俞景望发现对面的戴清嘉咬着筷子尖,警惕着他和李韵的对话,他回以忽视,这成了对她的一种折磨,因为猜不准他会不会说。
李韵瞪她一眼:“发什么呆,吃饭也磨磨蹭蹭的。”她返回厨房端出一小盅汤,“你的份额,给我喝光。”
戴清嘉掀开盖子,果然,天麻炖猪脑,她哀叹说:“我吃猪脑快吃吐了。”
“不要废话,以形补形。”
戴清嘉有一个读博士表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残酷地打破家庭群里的迷信。此刻,她非常希望俞景望作为神外医生,严肃地告诉李老师,猪脑补脑是毫无科学依据的。
俞景望当然是事不关己,又像上次她装病失败那样无视她,反而是戴宁笙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我好久没有喝妈妈炖的猪脑了。”
戴清嘉立刻顺理成章地分享给她一大半。
“你又不需要。”李韵摇摇头,“你啊,就帮她吧。”
戴爸爸常年在外忙生意,戴清嘉夏天家常穿着吊带晃荡,临走前李韵特地私下叮嘱她:“虽然宁笙是你亲姐姐,但是既然她成家了,你住在人家家里,就是外人。要知分寸、懂礼貌,要是让我看见你像原来一样不知礼貌在人家家里穿着不得体,我就把你那一柜子吊带都剪烂!听见没有?”
直到李老师打道回府,俞景望没有说一句和她有关的话,戴清嘉松了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晚上戴清嘉到冰箱翻找宵夜,碰巧遇见俞景望,她主动表扬:“你没说,谢谢。”
俞景望扫了她一眼:“如果我真的要告状,你最应该担心反而不是在楼下的行为。”
“那件事我并不担心。”戴清嘉放心地一笑,笑容隐含着狡黠的成分,“如果你要说,早在我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说了。”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俞景望穿着黑色的睡衣,他似乎不喜欢在深夜以这样家居的面目和戴清嘉单独相处,径自从冰箱中取出牛奶。
手里一轻,戴清嘉直接从他手中拿走牛奶:“最后一盒牛奶应该留给长身体的人,谢谢。”
戴清嘉身着一条长度垂至地面的白色睡裙,是吊带的设计,她为了李韵定下的得体标准,不得不外披一件针织衫。
从俞景望手里抢牛奶的时候,丝绸质地的裙摆拂过他的脚背,轻而凉的质地,她偏头探究:“俞医生,你不说,是因为你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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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戴宁笙主动提起了戴清嘉的事:“我问了学校的宿管中心,他们说,只要瞳瞳这学期不再犯错,下学期就能回学校住了。”
“瞳瞳?”
“哦,就是清嘉,她以前叫嘉瞳,我叫习惯了。”
戴宁笙坐在梳妆台前,俞景望站在她身后,说:“你对于‘不再犯错’这一点,好像很乐观。”
戴宁笙将乳霜抹匀:“难道不应该乐观吗?我看这孩子最近的表现还不错。”
“戴老师,你可能对学生太有爱心了。”戴宁笙统称她教的学生为孩子,超出她年龄的怜爱语气令俞景望有些好笑,“但是你要明白,她接近十七岁,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现在的孩子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单纯。”
“我没有想象她很单纯,我只是觉得,安城中学的学习环境好,她在里面也会慢慢改变的。”戴宁笙靠在他身上,后仰着看他,“说我有爱心,你没有吗?有一句话是,医者仁心。”
俞景望承认说:“嗯,我是治疗身体,你是治疗心灵,还是你的任务更艰巨。”他微微停顿,“只是我希望,你的爱心能得到对等的回报。”
戴宁笙被他逗笑,半晌,抬手触碰他坚毅的下颔,认真地问:“说真的,你会感到不适应吗?”
戴宁笙细长的眉形似柳叶,蹙起的时候,形成一个悲婉的弧度,大概这样的人内心总是柔软。新婚以来,陪伴的时日屈指可数,她从不说不适应。
俞景望低头看着她说:“不会。之前不是说过,我没问题,只要你不觉得头疼就好。”
俞景望没有对戴清嘉加以评价。比起批判她,他对她天真、愚蠢又自鸣得意的劣根性毫无兴趣。他界限分明,不喜欢自己的边界被逾越,对他人的私事也总是冷感。
他不认为对妻子的家人指手画脚是一种尊重。况且,他发现在这个家庭里,即使是对戴清嘉没有一句好话的李韵,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溺爱她。
戴清嘉的一举一动,会得到全家人的关注。他甚至感觉,如果有一天她变得独立、自觉和懂事,李韵会是第一个无所适从的人。既然如此,他作为外人,凭什么打破这种家庭模式呢?
他只是不会参与。
标题的意思是:到底谁是外人?(有私信问我这篇文会不会有车,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在车之前会有一段剧情,可能对于po来说节奏会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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