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戴清嘉因噎废食,这是不可能的,李韵明面上不允许她早恋,心里多少清楚她的异性缘。
课间,戴清嘉趴在桌面上休息,班门口聚集了几个高二的男生,是专门来围观她的,这在本班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同班同学侯旭打完水回来,被挡住去路,暗暗翻个白眼,回到座位,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一眼戴清嘉,咕哝道:“肤浅。”
卢珂路过他,听着这抱怨是直奔戴清嘉而去,倒退回来,敲了敲侯旭的桌子:“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侯旭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举止阴柔,男女生们私下里怀疑他的性取向,他明显对卢珂的嘲讽理解错误,不屑地说:“我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
“你说戴清嘉是低级趣味?”卢珂气笑了,“那你说高级趣味是什么?”
“内外兼修。”侯旭不合时宜地结巴了,“就像戴老师那样的。”
卢珂是人精中的人精,她捕捉到侯旭的结巴,直接丢出炸弹:“那你也没机会,戴老师结婚了。”
戴宁笙非常的低调,她本班的学生也不清楚她结婚的消息,侯旭震惊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结婚,要向你交代?”卢珂笑眯眯地补充,“戴老师的老公是大帅哥医生哦。”
侯旭立刻有点蔫蔫的,说他对戴老师有非分之想肯定不至于,不过戴宁笙确实是符合他对女老师所有美好的想象,也契合着他对中国古诗词温雅意境的向往。
戴宁笙原来是他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安城高中在高一入学的时候就按照学生的意愿进行了文理科预分班,他在父母的要求下进了理科班,却与班上大大咧咧的男生格格不入。
戴宁笙气质如兰,自有清幽之意,声音永远温润柔和,将平仄声韵念得优美。她硕士时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尽管教学经验尚浅,但是学养精深,讲课毫不刻板。
有一次,侯旭写的诗被人从书包里翻出来,男同学边在教室奔跑,便怪腔怪调地读他的诗:“这个年代还有男的会写诗呢!”
全班哄堂大笑,侯旭气得脸都红了,又不能奈他们如何。
男同学光顾着跑,差点撞上戴宁笙,她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写诗?我也会写。”
戴宁笙性情温和,奇怪的是,男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调皮捣蛋。她只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可是从她步入教室开始,全班都安静了。
男同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戴老师......”他递上信纸,展开最大,争当污点证人,“这是侯旭给女生写的情诗,你看。”
围观的同学环绕一圈,戴宁笙从男生手里接过,没有多看,细心地折迭起来,提醒他道:“不要乱动同学的东西。”
当天晚自习,侯旭主动找戴宁笙承认错误,她不仅不生气,还和他交流了他的诗。
侯旭说:“你会觉得这很丢脸吗?”
“不丢脸啊。”戴宁笙说,“我在师大的时候,课堂上老教师和我们怀念他们的学生时代,清早晨,校园里随处可见读诗的人,诗人多美好啊,大家都想做诗人。至于情诗,老教授读大学的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毕业分离的情侣,就把给对方写的情诗装在玻璃瓶里,沉在湖底。可惜那湖后来填平了。”
“但是我们管这叫什么呢。”戴宁笙开起玩笑,“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看,湖被封了是意外,情侣分离是意外——诗是语言的意外,这些意外很浪漫,不是吗?”
戴宁笙将侯旭的诗交换给他,那张纸已经装进深蓝信封里:“没有人需要因为敏感和浪漫感到惭愧。”
侯旭感觉那深蓝色极其的静谧。
夏夜炎热,他满身的汗,室外的走廊免不了受蚊虫叮咬,与戴宁笙长谈,却只觉得气爽神清。
最后,是在戴宁笙鼓励下,他才有勇气转文科的。像和戴宁笙有无形的约定,他在文科班异常努力地学习,摸底考试是班级第一。
侯旭对戴清嘉有一种不满,好像她冒名顶替成为了戴宁笙的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自己有戴老师这样的姐姐,怎么会成天不学习?
卢珂打击了一番小男生的少男心,满意地离去,下一节是自习课,她拖着戴清嘉到教室外写作业。
说她们是发小,是卢珂的一种美化,因为按照一般的认知,时间越久远的关系越坚固。实际上,戴清嘉和卢珂小时候只是认识的邻居,是在初中才成为好朋友的。
卢珂同样是自小受异性欢迎的类型,她第一次恋爱是初一,热恋期过后,迎来了痛苦的失恋。
萎靡不振的卢珂机缘巧合地和童年邻居戴清嘉一起去食堂吃饭,她已经从初叁学姐处听说了“治愈只需要新欢和时间”这一像模像样的说法,她现在只需要解决这个问题:“瞳瞳,你是怎么度过空窗期的啊?”
“可是,”戴清嘉给予她一个高贵冷艳的回答,“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空窗期了。”
卢珂目瞪口呆,后来有了心仪的对象,她向戴清嘉取经:“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除了漂亮之外,是不是需要什么技巧?”
“技巧?”
“嗯,比如说,怎么样表现得可爱,怎么样通过合理地赞美对方增进感情......”
“珂珂,你不是很喜欢我这条手链吗,送给你。”戴清嘉嫣然一笑,“还有,今晚上的作业我帮你写,好不好?”
幸福突如其来,卢珂忘记了她要说的话,晕乎乎地说:“真的吗?有这样的好事?”
“你也知道没有。”戴清嘉毫不留情地说,“能看到我,能和我恋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幸。应该是他们赞美我,而不是反过来。我谈恋爱,没有技巧——我讨厌总结。”
戴清嘉坐在草坪地上,铺洒的淡粉裙纱形成扇面,像早春的樱花,鲜焕而轻盈。当时她不过十二叁岁的年纪,洒脱地说:“都是看心情。”
卢珂逐渐地熟悉了十叁岁之后的戴清嘉,她是非常自我感受为中心的人。在和她的交往中,卢珂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自我的风格。久而久之,两个小少女建立了友谊。需要互相帮助的场合,她们会默契地交换眼神,征服了心仪的男孩子之后,再调皮地击掌庆祝。
戴清嘉离家出走的一个月,没有和安城包括她在内的人联系,卢珂很重视两人的革命友谊,心有余悸,决定对她展开思想教育。
教室后的矩形院落,正中央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叶隙漏下斑驳的阳光,树下的石桌无人,几片树叶散落桌面,在安静的上课时分,显得空旷寂寥。
“瞳瞳,你觉得我们的教学楼怎么样?”卢珂伸展手臂,平划半圈,“我是说,比起九中,怎么样?”
戴清嘉初中的成绩一塌糊涂,只能上专科,后来李老师花大价钱给她恶补,中考分数勉强上了全市吊车尾的九中。如果没有暗箱操作,她现在不会坐在安城中学的教室。
教学楼的四面红砖成墙,围出一片方正的天空,戴清嘉看了眼:“比较老化。”
卢珂给她介绍,教学楼是由安中某一届的老校友,知名建筑师设计的:“你不懂,这叫意境。”
卢珂双手撑在桌子上,强迫戴清嘉看着她,异常严肃地说:“瞳瞳,只有安城中学才会有‘意境’,九中是不可能有的,只有好学校才会有真正的好东西,全世界都一样,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戴清嘉油盐不进:“不是很明白。”
“好吧。”卢珂变换切入的角度,“前几天我路过九中,在门口看到一个帅哥,我们的小学同学,还记得他小时候多好看吗?现在帅还是帅的,但是没什么气质。我们不能低级趣味,要内外兼修的帅哥。”
“在九中,是没有宋予旸的。”卢珂语重心长,“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多学一分钟,老公会不同。”
“我听明白了——”戴清嘉噗嗤笑出声来,“你是不是摔傻了啊?”
卢珂泄气道:“不和你说了。”
戴清嘉哄她:“你不用担心我。过几天我会去艺考培训机构看看。”
“嗯?李老师真的答应你了?”
“对。”戴清嘉折着落叶玩,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所以说,我以后是靠脸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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