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所有校园恋爱的暧昧阶段相似,戴清嘉和宋予旸在繁忙的学业和严密的监视之下,不稳定地向前进展着。
一日,宋予旸班级聚会,晚餐结束后,部分同学商量着前往KTV延续下半场。他发短信询问戴清嘉要不要来。
戴清嘉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下来。倒是不觉得面见陌生同学会尴尬,她推开包厢的门,坦率地打了招呼。
宋予旸的同班同学对于他和戴清嘉和的事情早有耳闻,仍然是惊了一惊,然后起哄式地回应:“这不是我们安中的大明星吗?”
学霸们很是随和,初次认识,纷纷向戴清嘉表示了欢迎。反而是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俞彦珊不冷不热的,坐在点歌台前,不看向这边。
寒暄过后,戴清嘉和宋予旸坐在角落的位置,她本来抽出一支烟,为了照顾王子同学,放了回去,端着一杯香橙热啤酒慢慢地喝:“你知道,他们说可爱的男孩子像什么吗?”
包厢里非常喧闹,宋予旸听不清,倾身靠近她一点:“你说什么?”
戴清嘉下巴直接抵在他肩膀上,重复了一遍。
“叫什么?”
“叫小狗。”
人被动物化,宋予旸不愠,紧盯着她的表情:“那你觉得我是吗?”
“你是可爱的男孩子。但是我不想叫你小狗。”戴清嘉附在他耳边说,“你这么白,我觉得更像兔子,叫你兔子同学好不好?”
香橙的气息临近他的耳廓,宋予旸很沉得住气,只简单地反问:“你是只这么叫我吗?”
戴清嘉想了想,她好像没有给别的男生起过这个外号:“嗯。”
“好,那我可以变成兔子。”宋予旸微微一笑,“那你也是一种小动物,只有我可以这么叫,好吗?”
宋予旸使用他的聪明脑袋,认真地和她进行幼儿园程度的对话,戴清嘉兴致上来:“好啊,那你说我是什么动物。”
“狐狸。”
戴清嘉偏头思考:“狐狸精的狐狸?”
宋予旸似乎不喜欢她说自己是狐狸精:“不是,就是狐狸。”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那里本应该存在狐狸耳朵,“小狐狸。”
他垂下眼眸——
应该如何捕捉一只奔跑不停的小狐狸?
或者情愿弱化自己,变成小白兔,变成她的猎物。可是,又怎么保证他是她唯一的猎物呢?
气氛正好,她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在分别的时候,和宋予旸浅浅地接了吻。
其实戴清嘉只是随口胡诌,第二天还是照原样称呼宋予旸。闲时想起这亲密的动物昵称,她决定周一上学的时候逗一逗准男友。
可惜,喜欢装病的戴清嘉这一次真的生病了,智齿发炎,半张脸肿起来。铁石心肠的李韵主动为她请了上午的假。
李韵有机构的事情要做,不能陪戴清嘉看病,俞景望上早班,她乘坐他的便车去医院。
星期一早晨的医院门诊是最繁忙的,神经外科在四层,口腔科在五层,俞景望不得不和汹涌的人潮一起上楼。
由于拥挤,他寸步难行,只能随着人流。戴清嘉跟随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空间被挤压,手臂紧贴在一起。
戴清嘉和俞景望是凭借身高优势,能在人群中呼吸上层的新鲜空气的人,最后她索性放弃挣扎:“我发现即使不动腿也会往上走。”
俞景望看了她一眼:“不上学就是为了来医院人挤人?”
“说反了。是不上学怎么样都可以。”戴清嘉假惺惺地同情他,“俞医生,你快迟到了,真不容易。”
俞景望冷然道:“有你非要去排那家烧麦的功劳。”
戴清嘉一上车就说坚决不吃他们医院门口的早餐,非要在中途下车去排一家高人气的网红早餐店。
“那家烧麦是出了名的好吃。”戴清嘉理直气壮,“你不是也吃了么?”
上行的过程中,人流逐渐减少,俞景望和戴清嘉在四楼分开,她说一声再见正准备继续向上走,被他叫住:“等等。”
俞景望伸手,展现他手背上突兀的火红色狐狸,语气不善:“这是什么?”
戴清嘉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臂,她本意是为了招惹宋予旸,现在那狐狸的颜色淡化了许多,她笑出声来:“这是我今早上贴的纹身贴。嗯……进了医院我脱下了防晒袖套,可能它质量不太好,你刚才又贴着我站,你的体温太高了。”
俞景望的脸色多云转阴,戴清嘉无辜地说:“这可不能怪我,怪只怪你们医院人太多了。”
洗手液洗了叁遍,依然无法祛除纹身贴的痕迹,俞景望无计可施,在手背上遮盖了一张无菌敷贴。
他今天跟随李主任一起坐专家门诊,李主任是安大一附院神外的主任,相当于他的二老板,出了名的严苛。
幸好无人注意他细节的异样,俞景望安然度过上午。变故发生在最后,病人携了位小孩儿进来,那孩子东摸西蹭,扑上来撕扯他的敷贴。
颜色浓烈的狐狸头部骤然显现。
小孩惊呼一声,吸引了李主任的注意,尤其这狐狸并非卡通形象,眼尾尖而上扬,媚态横生,具有挑逗的意味。
小孩只觉新奇,病人年过半百,眼神怪异起来。如此不正经的图案,出现在正经端肃的年轻医生身上,实在是违和。
俞景望镇定地重新遮盖。
李主任果然很不认可地皱起了眉。待病人离开,他语重心长地说:“景望,我一直说,做医生不仅要能钻研,技术高超,还有一点,在病人面前要专业,能让病人信赖你。你以前一直是做得很好的。”
俞景望诚恳致歉:“以后我会谨慎。”
午休时间,俞景望在医院的门诊大厅寻找一再惹是生非的罪魁祸首,不远有一处人多的地方,旁边立着关于器官捐献的普及知识。
来医院的病人,无论大病小病,多少会有压抑的乌云笼罩。而且安城素来有封建迷信的风气,生时对死亡叁缄其口,绕路远行。有兴趣器官捐献公益咨询的,看起来多是低落。
戴清嘉便混迹在那人群中,且不提样貌,她站在午间的阳光下,因为年轻、健康以及蓬勃的生命力,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俞景望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口齿不清地和护士表达:“我要怎么登记?”
俞景望直接打断她:“未满十八岁不具有器官捐献的资格。”
护士和他打招呼:“俞医生。”又向戴清嘉确认说,“是这样的哦,你可以满十八岁再登记。”
戴清嘉耸肩:“那好吧。”
离开医院,俞景望说:“如果不是年龄限制,你就这样贸然决定了。李老师知道肯定会生气。”
戴清嘉奇怪道:“我这不是为医学事业作出贡献吗?”
“问题是,你并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戴清嘉身上似乎有一种不经训练的洒脱,常规里被视为重如泰山的事物完全无法拘束她。
“我了解啊。”戴清嘉轻快地说,“就是死亡之后把器官捐给需要的人。”
俞景望倒是有点意外:“你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戴清嘉豁达道,“我又不能带走,捐了就捐了。而且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怕死,只要不让我看见血就可以了,我晕血。”
她一本正经地问:“不过我刚才在想,我的器官会更漂亮一点吗?”
作为医护人员,俞景望还来不及认同她的奉献精神,就被她紧接着的白痴问题问住,他故意回答:“不知道,以后有机会为你做开颅手术的时候再看看。”
“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有点变态啊?”戴清嘉头皮发麻,“拍片不行吗,非要切开看。”
“但是呢,你的回答比我想象中好一点。”她笑盈盈地补充,“我以为你会回答‘医生眼里没有美丑’。”
“辨别美丑是人的基本能力。”俞景望不以为意,“不同人的真正区别在于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不过,仔细想想这确实不是你会说的。”戴清嘉眨眨眼睛,“如果非要说你身上存在虚伪的地方,那应该是冷眼旁观,而不是冠冕堂皇。”
俞景望侧扫她一眼:“李老师的钱花出去还是能看见水花的。”
李韵不止一次提过为戴清嘉学表演花费了高昂的代价,现在起码她开始学会主动分析人物了。
“这你就不懂了。我一直很会观察人,只是我不说。”戴清嘉得意地说,“小时候,我妈妈把我兴趣班、补习班,我会偷偷逃课,坐上公交车,到终点站再返回,刚好就是下课时间。公交车上人来人往,我看风景看累了,就会看这些人。后来,只要上来一个人,我可以八九不离十地猜测他的职业、身份、心情。”
俞景望敷衍道:“希望你把这样的精神用在学习上。”
“你怎么我妈妈说一模一样的话?”戴清嘉倒抽一口冷气,“你非要被传染的话,至少被我姐姐传染吧。”
“好了。”俞景望看了时间,“想吃什么?吃完午餐给你打车回学校。”
“你能吃辣吗?”
“不太能。”
戴清嘉惋惜地说:“我发现一家我很喜欢的川菜,就在你们医院附近。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去吃,因为身边没什么人能吃辣。”
俞景望按了一下戴清嘉肿胀的左脸,她猝不及防,感受到剧烈疼痛,捂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俞景望小惩大诫:“你这样的还想吃辣。你知道医生最讨厌不听劝告的病人吗?”
戴清嘉下意识地移动舌头,探向她的智齿,俞景望立时看穿她,警告道:“不要舔。”
最后俞景望带她去了一家清淡且味道一般的餐馆,戴清嘉食不下咽,怀疑他味觉失调,草草吃完,逃回了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