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睁开眼的萧留年比昏迷时还要好看,那双眼眸熠熠生辉,似灵玉点化一般。
修士多筑颜有功,他的外貌停留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留有些许少年气,让他看起来还要年轻几分,她唤他“哥哥”才是正正好,叫“叔叔”便老了。
她心里生出难得的良善来,准备一会窥隙替他解了蛟蛟的毒,全然忘记那毒是她亲自指使蛟蛟咬下去的。
毕竟幽澜山的女魔头反复无常,行事全凭一己喜恶。看得顺眼的人,她可温声软语千娇百媚,看不顺眼的人,那只有死路一条,这是西洲人尽皆知的事。
衣领里忽然有东西动了动,一个小蛇头钻出,对着萧留年的背影嘶嘶吐舌,云繁低眸斜睨,指尖点向蛟蛟的额头,蛟蛟同她亲昵蹭了蹭,忽然张开口。
“嗝。”烛蛇打了个嗝,淡淡青光从它嘴里绽出。
云繁的手飞快将烛蛇下巴按上去,蝇语道:“闭嘴,别给我吐出来。”
烛蛇闷声又打了个嗝,喉间滚下件比蛇身还大的圆物,委屈地盯着云繁。那自是祸蚺内丹,乃是蛟蛟趁萧留年打碎祸蚺体内魔宝时冒死一口吞下的,这颗蛇丹比它脑袋大上十倍,现在就藏在它肚子里,正想献给云繁邀功。
祸蚺是千年道行的妖蛇,内丹对现在的云繁来说虽然有极大帮助,却并非她一朝一夕可以消化的东西,少不得需要找个隐秘之所慢慢吸纳。
比起蛇丹,闭关疗伤的地方也是她的当务之急。她本来打算将夺丹之后将蛇渊悄悄占为己有,现在看来是不能了,浮沧山的修士们既然已经攻破冥山,自不会再留着蛇渊这等阴森之地,她需得另找地方。
“快回去,若叫他看出来,咱两都没好果子。”她又是一声轻语,将烛蛇推入衣领。
岸边的萧留年已经以神识检查完潭底情况,心中生出疑惑。祸蚺虽死,可蛇丹却不在体内,莫非是他那一剑不仅打碎了蛇腹魔宝,连蛇丹亦打碎了?
如此想着,他又浮身半空,闭眸探查蛇渊,约半盏茶功夫,他从半空落下,闷嗽两声,唇角沁出血丝,他以掌按住胸口,面色凝重地转身。
云繁便知,他也看出来了。
这是她先前去而复返的原因。她乖乖留下,自然不是因为他赏心悦目的容颜,之所以去而复返,没有抛下重伤昏迷的他,只是因为她比他早一步看出蛇渊被人布下高深禁制。
禁制应该是为了将祸蚺困在蛇渊而设,出口只有与祭台相通的那一条,喂食时才会打开,祸蚺回到巢穴里就会关闭。现在出口就是关闭状态,整个蛇渊都处于禁制范围中,没有其余出路。这个禁制颇为高明,以云繁如今修为尽失的状态,是无法破除的。
可以破禁制的,只有萧留年。
萧留年紧拢的眉头在视线触及云繁的那一刻松开,他以手背拭净唇角血色,竭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不至于吓到她。刚才探查祸蚺和蛇渊妄动灵气,现下胸中针扎似的痛,他伤得不轻,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蛇渊之内布有只进不出的大型禁制,且会阻绝传音符宝间的联系,他无法和自己的同门取得联系,不知外界情况,也无法通知他们,想离开这里,要么干等同门来搭救,要么找出破解禁制之法。
这些情况他自然无法对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说明,说了她也不懂。天色已渐渐暗沉,寒气渐重,四周已经比刚才冷了许多,再加潭水阴湿,更让凡人难以承受,他看到小云繁已经双手环胸蜷在石头上。
“能走吗?”他摸摸她的头,问道。
云繁点头,从石头上跳下,以行动回答他。
“咱们先找个容身之地,明天天亮后再寻出路。”他言简意赅道,“你跟在我后面。”
他这趟出来本带着玲珑仙府,但在攻山之前留在冥山下给浮沧山的弟子们做了营地,因而并没随身携带,否则便无需为她另寻容身地了。
“嗯。”她应了声。
一伤一弱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朝林间走去。萧留年边走边留意四周,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暂时栖身,才走出没百步,身后突然没了动静。
他转过身,却见云繁在离自己十步之遥的地步站着不动。
“怎么了?”他回身走近她,问道。
小女孩喘得有些急促,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气息不匀道:“哥哥,我没事,你别丢下我。”
萧留年一怔,不解她为何突发此语,目光往下落,停在她沾满泥浆的漆黑的脚上。
她在赤足行走。
他倒抽口气,心情复杂至极。这蛇渊草木割人,碎砾凌厉,一个凡人孩子赤足走在上面,不啻受刑,她竟一声未吭,只默默跟着。
“对不起,是哥哥疏忽了。”他又一次道歉。
他真的没有带过孩子,总是不够细心。
云繁停下不是因为脚疼,只是因为他走得太快。虽然他已经迁就她放慢了速度,但他身材颀长,步伐迈得大,她的小短腿要跟上他是件很吃力的事。
这辈子,她最不喜欢就是拼命追在别人身后跑。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总向自己道歉,又总将罪过自揽上身,但她的目的达到了。
眼前英俊的修士已背过身去,单膝落地,拍着自己的肩头,道:“上来,我背你。”
“谢谢哥哥。”云繁轻轻趴到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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