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里王宫的御花园有一片芍药花海,夜风轻抚花相妖娇的脸庞,拂落几瓣红粉,又杳杳穿过那大敞着的户牖,最终消散在杯中酒的一丝水纹上。
世都端着酒盏,挡住唇角露出的一丝玩味,又偷偷瞥了眼湛冲脖子上的那些伤痕,有些像是被指甲划伤,其中竟还有一枚泛着血红的齿痕,白日里还好好的,那臂长的钢刀都近不得身的人,如何坐了半日马车,再见时却挂了伤?
他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从官,也不知什么来头,心里隐隐约约觉着恐怕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日一切都已在你的掌控之中,何苦还闷闷不乐?”世都见他犹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问道。
湛冲转了转酒盏,洒脱一笑,“哪里闷闷不乐?此番清门理户,沉疴尽去,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罢,仰头干了一杯酒。
世都端起酒壶又给他斟满,“李冀此等枭獍之辈早就该杀,若换做是我,那孙子都投胎叁回了。”
是啊,其实刚发现李冀出卖自己时,第一反应也是干脆便杀了,对于这种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叛徒,杀鸡儆猴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法子,可他向来行一想叁,一个李冀好除,可单单抹去他一人又能改变什么?还不如暂且按捺,留下他当个引子,寻个合适的机会以他做饵,钓尾大鱼。而如今时机成熟,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又想到什么,湛冲问道,“可按我说的把消息送出去了?”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世都拍拍他肩膀,笃定道,“早就派人把消息递出去了,不过你怎么确信上凉会用五千匹战马赎你?若是你那个太子哥哥或许还成,你就不怕那边趁机顺势而为,正好借机除了你去。”
他闻言一笑,“所以我才让你把我被鸠里挟持的消息散出去,如今岭南和西北诸部都在蠢蠢欲动,之所以现在还未见大动作,无非就是忌惮上凉的铁骑,不管他们在我身上打的什么主意,我如今毕竟还占个燕王的头衔,如果上凉连五千匹战马都拿不出来去换一个皇子,这唬人的幌子一旦没了,到时群雄逐鹿,僭乱中原,殷陈的大势方去几年?上凉若是也成了纸画的猛虎,到时天下大乱,就各凭本事罢,所以如果不想变成那样,你这回的买卖就做成了。”
世都从来都对他深信不疑,自然是满心信服,点头道,“成,等再过几年,我还你一支像模像样的骑兵,到时便再无人能掣肘。”
两人推杯换盏半晌,世都见他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意兴阑珊,言语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应承,他原对酒平常,今晚也不知怎么了,跟这酒竟格外亲热,一杯续一杯的,倒也不是浇愁牛饮,还是一副洒脱模样,可却断不空杯,便忍不住笑道,“我这里的酒就这么好喝?还从未见你如此贪杯过。”
他吊起眉毛看着世都,“你如今做了王倒比原先小气了,多喝你两盏酒也要啰嗦。”
“我哪里是舍不得这酒。”说着世都锤了他一拳,又拉他起身,两人吊着膀子晃悠着出去,左摇右晃走到一处寝殿,世都两手将他一推,大笑道,“今日忙活一整天,快去歇息松泛松泛,有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说吧。”说完,便转身去了。
湛冲孤身陷在黑暗里,这里并未点灯燃烛,仅有的一丝光亮来源于窗外的宫灯,他杵在那里半天,许是真喝多了,脚下略有些发飘,步履蹒跚走到门口,刚要迈出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顿住身形,反手又将门合上了。
转身一路摸索撑扶着才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已顾不得其他,歪身扑上去,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渐渐感觉到四肢百骸都透着疲乏,难得眼皮发沉,两眼一闭就迷蒙睡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浑身燥热难当,用力拉扯开衣襟,露出半截胸膛才勉强好受些,这会子酒意上头,越发昏沉起来,又睡了会儿,忽觉一只冷玉贴上心口,那微凉的玉如意在他胸口摩挲游弋,仿若久旱逢甘,瞬间就浇熄那股灼热的无明业火。
今日那酒后劲儿倒足,这会儿他喉咙也似燃起一把火,他咳嗽两声,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将茶水递到他唇边,他就着一口气全喝了,这才勉强睁开干涩的眼,只见一只白皙柔荑端着那茶杯喂他水喝,他有一时出神,耳边又听似叹似笑般的一声,有些熟悉,又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
他心上一悸,身体先于神识而动,环抱住那具柔软娇躯瞬间压倒了,昏沉黑夜中看不见她的表情,他迷迷糊糊暗忖,这样也好,至少看不见她抗拒的表情。
他扎到她的颈子间深嗅,离近了闻,那味道似乎又变了,这是……换香了?
他箍住她的腰肢笑道,“还说自己不用香,你……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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