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昭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暗,只能透过隐约的光影看清应该是一间寝殿。
浑身有些脱力,脖子也好疼啊,她张了张嘴,忍着不适喊了句“沁如”,只是声音又轻又哑,细若蚊呐。
轻轻咳了一声,刚想加大声音再喊一句,就看见床边走近一个身影。
“谁?”文昭警惕的往后缩了缩。
“醒了?”清雅中带着几分冷冽,是元裘流的声音。
少女放松了下来:“皇兄,咳......为何,不点灯?”因为疼痛所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他脚步顿了顿,然后折身到床头,不一会儿,有些昏暗的烛光亮了起来。
文昭这才看清,月影纱、龙涎香,这竟然是重华宫的寝殿。
有些难受的抚了抚额,刚想说话就被男人扶住肩头。
“太医说你有些心神惊惧,需要好好休息两日。”
文昭点点头,垂落的视线落在他的衣摆,一愣,突然一把抬手揪住,抬头一脸急切的看着他:“你!”
元裘流垂眸,看着少女手里绣着五爪银龙的衣摆,轻轻拍了拍她攥紧的手背,十分体贴的告诉:“今日登基的。”
这么快!
文昭立刻放松了下来,然后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笑,精致的脸庞在烛火掩映下熠熠生辉。
等等!既然元裘流登基了,为什么系统没有把自己召回去?欣喜之色凝固在脸上,这996到底是怎么回事?卡bug卡的也太离谱了吧。
“咳,皇兄举行过登基大典了吗?”以防万一,文昭决定多问一句。
“自然。”
好,事实证明,这个996系统就是个不靠谱的骗子。bug这么多,这怎么玩得下去?
“在想什么?”鬓边的碎发被轻轻拂开,温凉的手心贴近脸颊,让文昭有些不适的躲了下。
“只是在想皇兄登基后一定会遇见许多麻烦事,辛苦皇兄了。”文昭敷衍的客套了下。
“无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安贵妃她们?”少女歪了歪头,看向他。
“先皇驾崩,安贵妃殉葬。”男人的眉眼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温润含笑。
文昭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轻轻咳了声转移了下注意力:“那,叁皇兄五皇姐她们?”
“叁皇子弑君弑父,罪无可恕,贬为庶人,流放边疆,五公主离宫而居。”
十分果决,赏罚分明,既没有过于严苛也没有心慈手软,确实是明君之举。
文昭点点头,但是为何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不适呢?
那双清亮的桃凤眼缓缓抬起看向男人黑玉一样的眼眸。
是了,这股不对劲就是来自元裘流。
他太正常了!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温和,甚至还微微含笑、体贴入骨的模样?
文昭抿了抿唇,决定暂时不掺和这些事,996应该是系统延迟,顶多过个几天就能把自己接走了,所以剩下的事也没必要计较,还是好好当咸鱼吧。
“你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在参加四海宴。”四海宴是新皇登基后举行的第一场宴席,凡是皇室皆要在场,祝颂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会不会是四海宴没有举办?等参加完四海宴后应该才算完成任务吧?
文昭点点头:“知道了,皇兄,四海宴在何日?”
“十日后。”元裘流轻轻凑近吻了吻她的发,“到时候礼服备齐,你只需要换上就可。”
察觉到耳后吹拂上来的温热气息,文昭呼吸一窒,然后勉强提起笑躲开:“是,我一定好好准备。”元裘流怎么回事?自从醒来后他的举动就有点诡异。
“文昭。”低沉的嗓音在头顶想起,少女反射性的抬头看去。
那双漆黑的丹凤眼在昏黄烛火下涌动着什么情绪,仿佛泥淖一般沉郁厚重又阴暗,等到文昭忍不住眨眼重新看去时,元裘流的双眸又恢复到之前清透温润的模样,黑玉一般。
眼花了吧?
文昭勉强笑了下:“皇兄何事?”
“没什么。”他轻轻含笑,微弯眼尾,然后俯身轻轻在少女鬓角吻了一吻,“你好好休息。”
看着男人离开的修长身影,文昭彻底愣住:他不对劲!他真的不对劲!要知道,过往的十五年里,他们之间从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最近的一次也就是皇后柳沐离世,两个人贴了一下!
996?996你在吗?元裘流已经登基了!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即使在心里死命的呼喊,也没有那个该死系统的一丝回音,文昭绝望了。
没办法,只能等到四海宴了。
少女只能寄希望于最后的机会,所以巴不得日子早一点过去。
“公主,涂好了。”沁如收起靛蓝点翠盒中的匀肤露,端详了一下她的脖颈,“似乎已经看不太见了。”
文昭闻言看了眼铜镜,确实,前几天那个伍陵易在脖子上留下的掐痕确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你天天为我涂药。”在床上躺的人都酥了,正好今天还是个好天气,外面阳光暖暖的,“出去走走吧。”
“这......”沁如有些犹豫。
“怎么了?”
“哦没什么。”侍女连忙打起笑,“最近快要入冬了,公主披件披风吧。”
文昭点点头,然后带着沁如离开了重华宫。
这几日借口养伤,不能轻易走动,于是就一直在重华宫住着,其实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但是也一直没机会说,看来之后也要找个时候搬回自己的宫殿。
“公主,今日御花园的秋菊开得好,要不去御花园看看吧。”沁如提议道。
赏花有什么意思,文昭对这种娴静高雅的爱好十分不感兴趣,但是想起之前在御花园扎了个秋千:“去荡秋千,你来推我!”
“这,您大病初愈......”
“哎呀!”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不耐烦地打断,“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你推不推?”
沁如无奈的笑了:“推推推!”
“再高点!”金黄银杏叶纷纷而落,少女穿着十二袂浅色长裙,绣着金雀的红色披风随着动作一下一下扬起又落下,十分美好。
“公主您握紧些!”
“哎呀没事,再高点!”
秋千越推越高,少女的裙摆像朵花儿一样绽放又凋落,高的越过墙头,能远远的看见宫墙之外的事物。
“等等!”少女突然厉声叫道。
沁如以为是她害怕了,连忙停手:“公主小心些,千万别撒手!”
等到秋千慢慢的晃停之后,侍女刚想上前去扶着,却不料文昭一个翻身落地,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跑去。
那个地方!
沁如连忙大喊:“公主您去哪?”然后拼命追上去要拦住她。
“公主不能去!”
这一声仿佛是暗号一般,原本井然有序的长巷宫人立刻纷纷丢下手里的东西来拦少女。
文昭原本凭借着身姿灵活躲过了一些,但是还是被一群宫人围住:“公主请回!”
“放肆!”少女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本宫!让开!”
可是面前呜呜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密密麻麻的拦在路前,文昭无能为力的喘了几口气,然后垂下头露出一副只得做罢的表情:“你们给本宫等着!”
然后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就在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时,文昭一个闪身从墙边的缝隙穿过,然后直接奔向不远处的行役房。
行役房是宫中最低贱的宫人住所,里面要么是罪臣之女,要么就是犯了错的宫人,污浊的空气,麻木的脸庞,这一切都与明亮辉煌的皇城格格不入。
在众多灰衣奴仆中,有一个年纪极轻、容貌秀丽的女子,当她看见文昭出现在门口是,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瞪大,然后仿佛是不可思议一般朝着她跑来。
短短的十几步路,在刚迈出两步时就被无情的拦住。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文昭忍不住咬着唇,抬步走去。
“公主!”沁如直接扑到她脚边跪下,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她满眼乞求,“您不能......”
“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我可能回去吗?”少女原本清亮的音色凝重又苦涩。
然后绕过侍女,文昭一步步走向被一群粗使太监揽住的少女:“放开她!”
犹豫的看了看文昭, 那群太监慢慢收回手,然后跟着众人一同跪下,而灰衣少女也狼狈的跪倒在地。
文昭慢慢走近,想伸出手,又不敢,只是艰涩的喊了声:“五皇姐。”
一听这声,灰衣少女笑了下,眼泪即刻涌了出来:“我现在哪里还是你的五皇姐。”
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是一朵被狠狠踩进地里的花。
“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什么,文昭只能低头。
“不关你的事。”五公主元文星倒是看得清楚,一脸的无欲无求,“如果当时是我皇兄夺权成功,你也差不多。不是有句话叫成王败寇吗?”
文昭抿着唇,看着她原本细白的脸颊是灰黑的污渍,原本的纤纤玉指如今布满了细纹和裂缝,原本的锦衣华服如今是沾满异味的仆衣,一时间心头涌上悲悯。
“对不起,五皇姐。”文昭不知道说什么,在太凄惨的人面前,连过多关心的话语都是一种侮辱。
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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