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戍边军的军营是荒漠的话,流放犯的采石场就真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生机,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他们不能进去,就只能站在远处看。
随玉看得很认真,他靠在林牧青的身旁,明明隔得那么远,但他好像能看到那些在场地里麻木干活的人,他们的身上穿的是已经有破洞的棉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不堪地表情。
生不如死,又不能死。
“林牧青。”
“嗯。”
“我如果在这里。”他转头去对上林牧青的视线,“能活多久呢?”
随玉这样的小哥儿,如果真的到了这里,只怕在当天就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你不用去想那些,你现在,只是我家的随玉。是我们云北的随玉,不再是那个流放犯随玉。”林牧青没敢贸然去触碰随玉,因为他答应随玉,要尊重他。
随玉摇了摇头:“我还是随家的随玉。”
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牧青没有回答他,只是没能克制得住,又往随玉的身边靠了靠,他说:“我当然知道,你想离开这里,你想回到父亲兄长的身边,小玉儿,你信我,我会带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随玉侧头去看他,只见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可是细看又有些不太能让人差觉得情绪:“可是随玉,找到家人之后,能不能……”
能不能,别丢下我。
“什么?”
林牧青最终没有说出那句请求来,只是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随玉的身前,但也只能挡住一面,而风从四面八方来。
在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来之后,随玉缩了缩脖子,白狐皮的披风很是抗风,除了露在外面的脸蛋和脖颈,他没有感觉到冷,除了吹来的凉风,还有靠他靠得很近的林牧青,明明他们的脸没有挨得很近,可随玉在呼啸的风里,确实是听到了林牧青有些压抑着的呼吸声。
随玉看着离他很近的林牧青,又望了一眼那漫无边际的采石场,如果没有他们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可能已经被这里的风带回去见了母亲。
随玉对林牧青的惧怕,怨怼都消散在采石场凄厉的风里。
*
从云西回来没过多久,林牧青就把随玉的被褥搬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随玉得了风寒,向阿么看过之后说是夜里太凉,前半夜屋里有炭盆还好,后半夜炭盆熄了,随玉本身又是个体寒的身子,这才病了。
随玉被按着吃了好几贴药才真正地好了,临近年关,山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带着叶的树木已经成了光秃秃的树干,针叶的树木倒还是郁郁葱葱,山里可真是奇怪。
“随玉,站在窗边干什么呢?”林牧青进门,就看见随玉开着窗,傻呵呵地站在窗边,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额前,“风寒才刚好,又在风口里吹风。”
“林牧青,为什么有些树已经落了叶,有些树还那么绿呢?”随玉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在京城里,每个府邸前的景观树,一到了冬日就哪里都是光秃秃的,一丝绿都不见。
“还记得你之前跟他们一起玩的那个小池塘吗?”林牧青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布满茧子的手心磨得随玉的脸阵阵发疼。
“记得,怎么了?”他转过头,脸蛋上起了一层红,是林牧青没轻没重磨出来的。
“你现在去摸一摸那池子里的水,是热的。”林牧青掐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又垂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又收了回去。
“真的吗?我能再去玩一玩吗?”随玉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林牧青,因为最近天冷了起来,他每两日沐浴一次的习惯硬生生地让林牧青改成了五日一次,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泥,很想再去池子里玩一玩水。
“你觉得娘会让你去吗?老老实实待着,明天去县城,咱们去买年货。”
买年货的喜悦冲淡了不能玩水的低落,林牧青感觉随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这么高兴?以前没有去买过年货吗?”
随玉嗯了一声,他真的没有参与过买年货,都是家里的管家和小厮去买的,他小时候曾经缠着兄长和虞哥出去逛过一次,差点被人牙子捉走,从那以后他们就不许他出去了。
“行,那我带你好好逛逛。”林牧青揉了揉他的头发,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就更乱了,随玉心情好,也没在意。
“对了,上回说让你给林华买纸笔让他读书,你为什么不同意?”上次没有问出口的话,这回终于问出来了,“家里也不是没钱啊。”
“那家里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你上回还丢了五十两银子。”
说到这个,随玉就低下头,有点内疚:“哦。”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总不跟我说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担心,到底是什么人给你下的药?”到现在林牧青都还在后怕,庆幸那些人只是为了劫财。
“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一个去中州的商队。”他想了想,又看向林牧青,“应该有押镖的镖师吧,里面还有一个哥儿,他一直跟我说话,也照顾我,我就信他了。”
“那天走到那座山里,在休息的时候喝了他们给的水,然后就晕过去,身上的钱就都被他们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