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报仇也好,恢复身份也罢。
说起来不过就那么几个字,但付诸行动,却不是三言两语。
如果说,皇位传承就是他拿着先帝遗诏就能一屁股在金銮殿上坐下,那么,很多年前,他可能早就被裹着宽大的龙袍、被抱到上头了。
行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如何起势,从哪里着手,又要防备多少,怎样能把皇权更替做得又快又急,减少大周的内耗,不给西凉、南蜀等等外敌机会……
这些所有的所有,都需要他们做好准备。
两位父亲的期望、先帝立下的遗诏,是想要他把大周抗在肩头,而不是稀里糊涂地重燃战火。
老夫人又问:“那位秦姑娘呢?她帮了你许多。”
提起秦鸾,林繁还未回答,老夫人就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笑意。
发自内心的喜悦。
老夫人一下子有底了。
不出她的意料,林繁看着她,语气郑重极了:“儿子喜欢她,很喜欢。”
老夫人的眼眶又酸了。
这一次,酸楚中亦饱含着欢喜。
不管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老夫人都坚定着自己的抉择,她在做对的事情。
她对不起的,只有念之与巧玉。
在两个孩子浑然不知的状况下,他们几个大人,改变了两个孩子的人生。
生恩、养恩,都不足以补偿亏欠。
“做你想做的,娶你想娶的,”老夫人弯了弯眼,让自己笑得好看些,“将来的路,你都自己选,无论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愧疚的前事不可能改变,但以后,可以极力去弥补。
她的两个孩子,她会竭尽一切。
第119章 怅然所失
门外,巧玉搬了把杌子,坐着看书。
屋里的母子对话,压得很轻,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她也不会特特去听。
作为大丫鬟,她知道规矩,该让她晓得的事,老夫人与国公爷会告诉她,不该她晓得的,她就不听、不问。
巧玉长在府外,家境在平头老百姓里头算得上中等。
父亲在外跑镖谋生,祖母与母亲照顾巧玉姐弟,衣食起居上,弟弟有的,巧玉也从不缺。
前朝时,祖母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女先生,她教巧玉写字、女红。
后来,父亲在押镖时受了伤,需得养病,家中变得紧巴巴的。
正好国公府要一个认字又懂些规矩的丫鬟,巧玉听了祖母的意思,进了府里。
来了之后,她发现,能够在老夫人身边做事,很是幸运。
巧玉很珍惜。
里头传来了国公爷唤她的声音,巧玉放下书,赶紧进去。
“打盆水来。”国公爷道。
闻言,巧玉发现,老夫人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她赶忙备了,捧着水盆到老夫人面前,要替老夫人净面。
林繁止住了她:“我来吧。”
试了试水温,林繁拧了帕子,认真温柔地帮老夫人擦脸,又从巧玉手中接过香膏,替母亲按了按。
巧玉无从插手,就在边上站着。
虽然,老夫人刚哭了,但巧玉敏锐地觉得,这对母子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那股子言语难以描述的疏离,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明明白白的关心。
真好啊。
巧玉想,再是权贵人家,没有生计困境,但孤儿寡母,依旧有各种不容易。
老夫人与国公爷都是特别好的人,母子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矛盾,能解开心结,多好的事儿呀。
等送走了林繁,巧玉回到屋里,扶老夫人坐下:“您看起来很高兴。”
老夫人莞尔。
聪明丫头,能从她的眼泪里看到愉悦。
“很高兴,”老夫人笑着道,“听他说了好些事,都是好事,我替他开心。”
巧玉也笑了。
“替”这个字,就是说,国公爷遇着好事了。
能让老夫人为儿子喜极而泣,恐怕就是她们先前猜的那样吧。
国公爷有了心尖上的姑娘,也与老夫人开口了。
她不清楚那位是谁,但能吸引国公爷的目光,能让老夫人听着名字就喜悦的姑娘,一定很好很好。
另一厢,林繁回到了书房。
推门进去,秦鸾坐在桌边,手指在桌上写着什么。
走近了一看,林繁失笑出声。
秦鸾是拿手指作笔,以茶水当墨,在桌面上画符,那些还未干的线条,林繁半点都看不懂。
“顺手做日课,”秦鸾道,“与老夫人谈好了?”
“她看了画像,说与她记忆里的太子妃很像,”林繁道,“劳烦你久候,马车应是备好了,我送你出去。”
说完,林繁又看了眼桌上的线条。
因着邓国师的行径,林繁对道家这些东西素来防备。
没想到,有这么一日,他在自己的桌上看到这种,会觉得很是可爱。
抬起眼帘,视线落在秦鸾身上,林繁想,定是画符的人可爱。
马车旁,方天正候着。
昨儿那些东西,应是道家术法用的。
夜里他隔了老远,悄悄望过,他们爷在老国公爷的书房里,秦姑娘在外头台阶上坐了一整夜、守了一整夜。
这让他对秦鸾充满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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