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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出皇城?为何不愿与紫林军回去?”阿箬问他。
    白一捏紧小小的拳头,发出一声苦涩的笑:“因为我已经不怕死了,也有了比死,更怕的东西。”
    白一道:“这些年我没特地打听,但我想岁雨寨的人从那之后,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寻常的能力了,我也一样的……阿箬姐姐,我所说的话,一旦坚定了信念便能成真。”
    阿箬眼睫微颤,白一继续道:“就像是神明的许诺,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我心里都有分寸,可为了生存,我仍会开口去说一些更改人世轨迹的话,以此换去更好的生活,更高的对待。”
    若他想随紫林军回去皇城,这回大约那老皇帝都能跪在他的面前,让他称为天下至尊。
    翼国一直没有对外宣说,皇城中有一处禁地,名义上是几百年前翼国开国皇帝于宫中所寻风水宝地而建的圣宫龙殿,为祈祷国泰民安所用,实则那偌大的宫殿里,仅住着一个小孩儿罢了。
    白一因身背玄武,他所住的地方也叫玄武宫,他是仅皇亲知晓的国师,翼国大大小小的事,皇帝都要费心去他那里过问。
    白一有时不愿说,有时却必须说,他像是一个预言家,只要是他脱口而出的话,不论翼国的皇帝如何造作,最后都会因为某些天时地利而应验,他们更将他奉若神明,可因此白一更加不愿开口了。
    他故弄玄虚,若是一般大小的事,他便装睡打坐,要是涉及诸国大事,他便说两句好话,破坏世间原有的平衡。
    他这一生,因开口说话,更改了许多人的命数,东里荼蘼是其一。
    当年翼国欲开疆扩土,因有白一“预言”在先,翼国与边野诸国一战,兵力人力损失极小,而边野诸国付出惨重代价,纷纷撤兵,俯首称臣。
    当时皇帝问他如何才能稳固这些小国,让他们每年进最好的朝贡,白一说,小国皇帝亦有子嗣,可让他们每国都送一名皇嗣来翼国为质,以此为挟。
    东车国当时只有一名公主,不曾有皇子,可翼国要定,他们也只能将东里荼蘼交出。
    五岁的东里荼蘼带着一个东车国的宫女,身上披着她母亲亲绣的花裙,上面有两只乌目鸟,祈祷她到了翼国能平安喜乐。
    东里荼蘼哪儿知自己是去当质子的,只听她母亲哄说去翼国玩儿几日,因那宫女是从小陪着她长大,为她乳娘之女,所以东里荼蘼哭了一会儿也就放心了。
    翼国皇帝为人狭隘,为了能彰显胜仗威风,那些边野小国的皇子与当中唯一一个公主,是当着翼国百姓的面,如同被戏耍的猴般,一个个抬进了皇宫里早早为他们备好的院落,也是铜墙铁壁的牢笼。
    东里荼蘼当时还小,她也听不懂翼国话,看到百姓围观,对他们指指点点,还以为是翼国欢迎她的到来。她伸出小手,脸上挂着笑,傻子一般与旁人招呼,没看见身后宫女偷偷抹泪。
    那是白一第一次见到东里荼蘼的模样,她与他的外形看上去一般大,身上穿着好看的异国花裙,上面绣着的鸟雀身上羽毛五彩斑斓,唯有一双眼睛是乌黑的,她的发上挂满了珍珠大小的红蓝玛瑙,一双圆眼充满了惊喜与好奇。
    白一站在皇城墙上,披着暗蓝色的锦袍,身后站定的是玄底龙袍的皇帝,皇帝自满的笑声,与百姓那一声声极尽轻浮傲慢的辱骂,成了东里荼蘼笑盈盈入宫的配乐,极其讽刺。
    白一这一生,因为所言成真这件事,害了许多人家破人亡,可他住在皇宫里,每日看见那些锦衣华服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不同人物,便谎骗自己,他至少让翼国的百姓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但曾因他的一句话而彻底更改人生的人从此就在他的面前,他便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东里荼蘼因是唯一一名公主,不能与其他皇子同住,又因她自幼相貌出众,皇帝似乎起了别样心思,便将她单独安排了一个院落。那小院就在白一所住宫殿的后方,他上玄武宫的观星台便能看尽小院里发生的一切。
    初来皇宫的东里荼蘼还未褪去天真,欣喜地与她的宫女说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宫殿,也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她的小院里种了许多花,叫不出名字,味道很香,她很喜欢。
    她除了不能离开小院太远,其他吃喝住都没什么好埋怨的。
    皇帝偶尔也来观星台看她,彼时白一就在旁边,能清晰地看见皇帝脸上戏谑又隐晦的笑容,像是提前看中了一颗青桃,只等她循循成熟。
    皇帝对她还有兴趣,所以东里荼蘼在皇宫里的日子还算好过,但没过多久大选,入宫的美人多了,皇帝便将她抛到脑后,若没人提起,他也不会再记起这个人。
    皇宫里往日对东里荼蘼恭维的,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他们倒是不敢真欺负到一个公主的头上,谁知哪日皇帝是否会心血来潮,便将一些气撒在了东里荼蘼的宫女身上。
    那宫女随她长大,犹如她的亲姐,一开始身上也只是破了些,青了些,宫女总骗她说是不小心磕碰到的。后来有一日宫女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从外跑回了院落,遇见东里荼蘼也只是短暂停顿,随后奔进屋内大哭了起来。
    白一见惯了这宫里肮脏的一面,所有浮华奢侈的是主人所享,那些最卑微的宫女太监之间,见不得人的交易数不胜数,见不得人的手段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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