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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爷的马车掀开一角,他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抿了抿嘴,问:“水可烧好了?”
    “火未生起,大人。”仆从老实道。
    苏老爷叹了口气,对他道:“将那小孩儿拖到马车底下避着,给他盖件披风,继续生火,水若烧好了,给他匀一杯去,先把人弄醒了吃些东西。”
    “是。”仆从听令,便将那少年从雪堆里拉了出来,又把他安排在马车旁,从板车里搜了半天也没搜到披风,便只能将盖在板车上的油布扯下,囫囵裹在少年的身上。
    火,还要继续生,今夜的火若烧不着,苏小姐的病是一回事,这不知为何从山上滚下来生死不明的少年,怕是熬不过这夜了。
    入夜深深,马车里又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光是听便觉得难受。
    几个仆从轮番生火,手都冻僵了也不能在这风雪交加的夜里点燃一根柴火,他们不眠不休也没气馁,甚至连短暂的放弃都没有过,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兵。
    人群分堆,男一边,女一边,还有一边仅有两个人,靠近山体坍塌的地方,因为大雪迷人眼,众人也瞧不见他们的相貌,入了夜就更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了。
    脚步踩在雪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只要有人靠近了马车,便能使得仆从警觉,那两个正在生火的人抬眸看去。夜里无月也无星,唯有手中火折子还残存一些火星,微光与天空暗蓝色的浅光交错在一起,融成了暗淡的暖色,照在了来者身上。
    少女一席青绿衣裙,风雪吹乱了她的发丝与衣袂,簪在她发上的竹枝还有一片青葱的竹叶,娇嫩得不像冬季该有的东西。
    少女朝他们二人弯了弯眼,道一句:“我来吧。”
    “你来什么?”其中一人被她这一笑晃了神,愣愣问出这句。
    “生火。”阿箬说这话时,叹了口气。
    她听见那马车里小姑娘的咳嗽声了,不止一次,也知晓天寒地冻之下生火尤为不易,可旁人的生死到底与她无关,若非实在看不下去,她也不会来帮忙。
    这几个大老粗,还与人吹嘘自己上过战场,结果连火也点不着。
    阿箬没去过战场,唯一经历过的战争还是在煊城找到白一时,她远远看着,并未身涉其中,自然不知在雪地里打仗的兵根本不会生火,因为一点儿亮光或飞烟都会招来敌人。
    听见有人会生火,那两个人连忙将手中火折子交给阿箬,阿箬瞥了一眼饱受摧残的火折子,撇嘴:“不用,把柴火给我就成。”
    这话一出,仆从立刻从身后扯出一大堆从附近山下捡来的柴火。
    阿箬朝他们挥了挥手,叫他们走远一些,那两人将信将疑,没离得太远。
    只见少女一手摊开,另一只手在手心画了个符文,那符文闪着红光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苗,落在柴火堆上顿时点燃,一簇明亮的火光在深夜照亮山间,迎着风弯了弯腰也没灭下。
    这火似乎避风也避雪,炙热的温度立刻传来,最先传到人的脸上,暖洋洋的,好似一团小太阳。
    两个仆从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少女。
    这夜没睡的,除了苏家轮流负责生火的仆从,还有先前和仆从搭话的东陌城的男人。男人怕自己闭上眼就醒不来了,故而一直搓手搓脚取暖,乍一见到火光,他还以为自己死了入了阎王殿。
    温暖随着跳跃的火光扩散,男人连忙朝火堆靠近,身上的雪也被晒化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仆从转身去板车上取铜壶和水,趁着大火烧上一壶,另一个仆从还愣愣地望着阿箬,既不知道要叫她大仙,还是要喊一声妖怪。
    阿箬拍了拍手,转身折回时看了一眼朝火光靠近的男人,脚下一顿。她想了想,还是停在了男人面前,问对方一句:“听这位大哥方才说,城中的何神医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不知你可知那何神医的名讳?”
    “知道的。”男人知道这火是少女点燃的,对她有感激之情,也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他不必在山里冻死。
    冻得打结的舌头哆哆嗦嗦吐出了一串话:“他叫何桑,可有大本事了,他能练长命的丹药,听城里的老人说,他至少得有一百多岁了。”
    不是一百多岁……阿箬咬着下唇,面上神色不显。
    加上他自己本身的年龄,何桑今年应当已经有四百多岁了。
    “多谢。”阿箬道谢后,转身便走。
    那头仆从连忙叫住了她:“姑娘!天寒地冻,喝杯热水吧。”
    铜壶里的水才烧暖,正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仆从本是好意,阿箬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先把水给你家小姐喝吧。”
    马车内的咳嗽声还在继续,车外浮着一层死气,不用掀开车帘阿箬也能知道里面是个被病魔缠身的可怜人,若无造化机缘,大约活不过一年。
    离了人群,阿箬慢慢走回到寒熄的身边。
    那火光已经离他们很远,结界内无风无雪,也没有冬季的冷。
    这回来的短短一路,阿箬心里想了许多事。
    或许与岁雨寨中的人基本死光了有关,寒熄的仙气几乎全部收回,神识也变得清明了许多,阿箬与他说话他会立刻回应,即便还是少言寡语,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与过去不同。
    他不再爱游山玩水了,也对那些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并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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