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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箬此刻才看见,被寒熄那几滴泪点燃的春色,在这个彷如噩梦一般的夜里,染红了整片毛笔峰山巅,那些纷飞翩跹的桃花、杏花,与她头上所戴别无二致。
    三百七十一年之后的今天,阿箬又死了一次。
    繁花映着天空上璀璨的星河,如每一片花瓣被风吹落般,那闪亮的星河里也坠下了点点星光。
    一条又一条划破夜空,一颗又一颗坠向东方。
    阿箬跪在地上,面朝花海,双手紧紧地捂着心口不住跳动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喊着寒熄的名字。
    她曾忌讳这个名字,因为她厌恶自己曾吃过对方的心,她痛恨是她将他的一生都毁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寒熄不必受这些痛,也不必被人分食、阿箬还曾以为自己……有可以赎罪的机会的,她以为自己可以挽回一切。
    却到如今,镜花水月,皆是一场她执念下的、短暂的梦境。
    她持续三百多年的渴求,换来了十一年的陪伴,最终找回所有仙气,却是成就了自己。
    这不公平……
    天空的星雨越来越多,从几颗变成了十几颗,甚至几十颗,上百颗一并坠落。
    银河上有无数颗星星,唯有今夜,这些星星都是为阿箬而闪烁的。
    毛笔峰下无人居住,可远处的村落,乃至整片能看见这处夜空的人都瞧见了。今夜星象异变,每一道夜风中都有淡淡的冷冽的清香,那股淡香破开了立春最后一丝寒冷,将他们门前院落的花树统统唤醒,生根发芽。
    尚有未睡的百姓或夜行的旅人不禁停下手中的一切,也停下脚步,他们惊异地抬起头看向夜空,看向那一颗颗坠落的流星,数量庞大成了密密的雨。
    凡是被星光照过的地方,都像是将人们心中潜藏的美好记忆再次点亮。
    这一步停下,他们谁也没敢贸然动作,喧哗的声音在星雨坠落的那瞬响起,又在它持续落下的过程中沉寂,谁也不知这场雨,究竟何时会停。
    毛笔峰上的春花开尽,阿箬依旧跪在了冷风之中。
    那些浮在空中的仙气统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与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融为一体,与她浑身的脉络融为一体。她能看见那些仙气在她皮肤下流动的模样,这次甚至没有什么排异反应,就好像从很久以前,它们便习惯了她的血液、她的经脉、她的一切。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大约是从她第一次胆大妄为地伸手去点那粒坠在寒熄睫毛上的仙气时起,那粒仙气闪烁一瞬便钻入了她的手指起,她便应当要有所察觉了。
    这场星雨持续的时间很长,便是星盘史册上的记载,也没有过这么多,这么久的星雨出现。
    阿箬没回头。
    她不敢看。
    看完这场星雨,她就要认定寒熄自此离去的结局,她不要这个结局。
    阿箬比三百多年前更痛,更不甘,更委屈。
    这世间的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她若真能成神明,是否真能所愿即所得?总有可以将一切归还的方式,不该她占着这些仙气,占着寒熄的一颗心。
    不该所有的劫难寒熄受了,神明界从此没了寒熄,却留下一个阿箬。
    不该如此的。
    乘风扶摇,踏星而上,她能直入神明界,去看看他只提过,却不曾对她细说过的世界。
    待到身体里最后一丝金光也熄灭,阿箬的双足也从地面腾飞,即便她不愿,她不想,可一切都不受她所控制。
    三百七十一年前,寒熄来到了人世间,他是来历劫的,说历劫之后神明界会将他的名字记下,此番短短几百年,于神明界而言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世上再无寒熄了。
    世上……再无寒熄了。
    右足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当年寒熄初来人世间,与阿箬初相识时她所见的一样。
    银铃唤仙踪,是他们回去神明界的指引,寒熄丢了他的铃铛,却又长在了阿箬的脚上。
    多可笑。
    阿箬哭着哭着,便发出了痛苦的苦笑,她抓着毛笔峰上的野草,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就好像她只要不顺应命运,留在人间,便也留住最后一丝妄想。
    可她留不住,那些野草从她的指尖断裂,她留不住,满山的繁花堆成了云梯,不论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束缚。
    “我不要成神明,我不要这一身仙气!”
    “若神明无所不能,便让我将一切归还寒熄!”
    阿箬被卷在繁花之中,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袂,闭上双眼不去看那场星雨,即便她无限接近,她也不敢去看,她不要以寒熄性命换来的一切荣光,她只想他们回到原点。
    银河之上,星雨过了坠落最密的那瞬间,天光乍现,云旭年立春这一日,夜落星雨,乍如白昼。
    色彩斑斓的光从银河中心破开一条天路,一切如寒熄所言。
    风拖花瓣化作了扶摇而上的路,她将踏星雨走入另一扇天地之门。
    可阿箬不要,她不信苍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不信世上另有神明听不见她的乞求,她不信一个人的成神之路背满了不甘与遗憾,她不信这就是她与寒熄的命运,她如三百多年前一样,执着、偏执地想要杀出另一种可能。
    那些曾披在寒熄身上的月霞,迎着星光,落在了阿箬的身上,而将她送往神明界的繁花于半空坠落,纷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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