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母太过激动,声音变了调,连尊称都忘了。她死死盯住桃楚,强压着怒火,道:“我女遭遇了此等痛苦,还请大师莫要开玩,我女那么小,又有什么必要去骗人,何况她这几日的情形越来越不好,这难道也是在骗人?”
若桃楚不是许春武带来的,辛母早就开口骂人了。眼看屋内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苏辞赔笑道:“夫人莫生气,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桃楚不会骗人。”
辛母怒气未消,但桃楚面无表情,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苏辞眼神示意桃楚好歹开口说两句,却听到了意外的声音。
“啊,小东巷,我们那天晚上正好经过那里。”
“可是我们在那里没有遇到其他非人。”
“她在骗人。”
苏辞看向窗外,窗楣上有三只黑色的乌鸦正叽叽喳喳,却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那三只乌鸦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这才齐齐道:“山主,我们去打听一下。”
桃楚点点头。
“殿下、大师,你们也看到小女的情况了,这几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还是先请你们等小女醒来,再问情况吧。不是我们骗人,小女的确是被邪祟侵扰,这两日来的道士、和尚都这么说,请大师莫要任意开玩笑。”
辛母已经要送客了,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乌鸦掠过她身边,直接停在桃楚的面前。
辛母吓了一跳:“这屋里怎么进来一只乌鸦?真不吉利,快点赶出去!”
乌鸦正是大喜,她十分不高兴地道:“我们哪里不吉利了?”
“没见识的人类!”
“好心当成驴肝肺!”
辛苗如梦初醒,发现了还有两只站在窗楣上的乌鸦,她眉头一皱,伸手就要驱赶它们。
桃楚冷不丁地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许春武道:“你知道什么了?”
辛母浑身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怀疑地道::“大师,我敬你是殿下请来的,尊称你为大师,可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们。”
桃楚道:“她是不是有个表哥,高高瘦瘦,叫黄忠?那天夜里,你的女儿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黄忠。”
辛母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许春武敏锐地看出辛母的不对劲,道:“桃楚,怎么了?这事和你问的人有什么关系?”
桃楚道:“有很大的关系。”
“扑通——”
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辛母一把跪下,哀求道:“请大师饶了我们吧!”
桃楚看向辛母,又看向沉睡的辛苗,没有说话。
苏辞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别装高人了。”
可没想到桃楚还没说话,辛母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大师,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我这也是不得已,要是这事传出去,我女还怎么做人?我女才九岁,她还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却要受到那样的对待……”辛母的脸色突然变得扭曲,她咬牙切齿,可转眼间又楚楚可怜,为女儿的命运而担心,“我女会被逼死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死了,我也不活了!”
苏辞道:“你们真是急死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你好好说,桃楚一定会帮你们。”
原来所谓的妖怪,正是辛苗的表兄黄忠。
那天夜里,辛苗在回家路上遇见黄忠,便与女伴们告别,谁曾想几乎天天见面的表兄竟是个禽兽!
辛母悔恨交加,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去报官?可谁不知道在这世道,女子的名节如此重要,即使黄忠受到惩罚又如何,一旦对簿公堂,今后她的女儿要如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如何面对他人的议论?她还记得小时候隔壁对门有一个寡妇,仅仅因为被男人摸了一下手,就去跳了河!
不得已,辛母与丈夫商议后,决定放出女儿遭遇妖怪,因担心被报复,不得不举家搬移的传言。
多可笑,施害者变成了妖怪,人们就能接受了,错不再辛苗,而是那妖怪。但施害者是个男人时,那辛苗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指责和议论的命运。
辛母太清楚这世道是如何对待女人的,即使是对待孩子时也毫不留情。
“这世间对女子如何不公啊!求求你们了,若是将这事传出去,不就是将我们置于死地么!”
辛母说得正激动,“我女还那么小,什么也没做错,可怜她就要忍受这些,是我们太无能了!”
“辛姨,这不是你的错。你没错,苗儿也没错。”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小娟扶起辛母,她年纪还小,接受信息的能力要比别人快,恨不得立马去打死欺侮表妹的男人。
“娘——”
辛母情绪正激动,一道像小猫儿叫的呼唤声将她拉回了冷静。
辛苗已经醒了过来,她听到了母亲的哭诉,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
辛母一把搂住辛苗:“是娘对你不起,不能为你讨回公道。”
辛苗摇摇头,无声的在母亲的怀抱中哭泣。
苏辞最见不得这场景,恨恨地道:“那个畜牲!”
苏辞理解辛母的担心,在无悲,人们认为女人的名声与她们的性命同等重要。
若是女人被侮辱,无论她是否有过错,大家也会认为她多少是有过错,不然为何别人不侮辱其他人,偏偏侮辱她呢?的确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女人被侮辱而拿起武器杀死她,但他们会通过眼神、语言,甚至是排挤,借此来惩罚她,直到她消失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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