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她的夫君啊。
努力保护着这个家,也保护着她,宁愿自己备受折磨,也尽可能地想让大家活下去,他有什么过错,要承受这些本不必承受的呢?
错是在她身上。
她不该嫁他,否则他就不用经历这些,大家也都不会死。
错在解子沣。
解子沣不该一心杀他,明明最该死的人是她。
其实我今天来,是真想杀你的。
解子沣这时对曲从渡道:不过现在看来,你死不死好像都没什么区别了,反正赵翡要死了,有我在,你别想着能救活她。顿了下,没意思。
不如拂珠杀他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拂珠什么时候回来
解子沣把长.枪往肩上一扛,哼着歌往别地走去。
赵翡安静片刻。
曲从渡也很安静。
整个曲家,都很安静。
直到赵翡将自己的手,连同那支还没送出去的玉簪一起,塞到曲从渡掌心,曲从渡才陡的被惊醒般,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敢呼吸。
独属于赵翡的那股香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郁,他甚至感到她身体都在慢慢变冷。
她真的快死了。
他救不了她。
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求谁都好,就是不准求仇人,赵翡忽然道,你求他,他不仅不会出手相助,他还会觉得好玩,你居然能求一个仇人。
曲从渡如何不知解子沣根本不会答应救人。
可他除了求解子沣,还能求谁?
求天求地,求大罗神仙,求神界圣人吗?
没用的。
求谁都不行。
他只能像看父亲母亲他们死一样,也看着她死。
快说好,说你记住了,说你答应我,赵翡催他,不许不出声,快说话。
我记住了。
曲从渡声音颤得更厉害了。
他被挑断筋脉的手也在发颤。
他想抱住赵翡,想带她去找救命药,想像平时那样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可事实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说些他从未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的话。
要坚持每天习武,这个绝对不可以荒废。
赖床的话只能赖一小会儿,你一定记得要早睡早起。
早饭要好好吃,你都没发现你嘴巴其实特别挑,早饭如果做得不合胃口,你午饭晚饭都不会好好吃。
糖葫芦不要每次都买那么多,你忘记你上次吃到牙疼了?
不要什么都跟夫子学,夫子多大年纪,你又多大,你当心年纪轻轻就变成个唠叨鬼。
也不要总逗小孩子,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你在逗他,还以为你是故意欺负他。
还有
赵翡说了很多。
曲从渡一开始还能说好,说记住了,到后面他只听着就觉受不了。
他身体也跟着发冷,一阵阵的,可赵翡仿佛没察觉到似的,仍兀自说个不停。
从穿衣吃饭,到练字看书,从年头到年尾,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曲从渡听着听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禁不住地想,如果她能一直说到天荒地老,也挺好,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可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设想,就是如果。
等珠珠
赵翡又说,然这次刚开了头就止住。
因为她喉间忽然有鲜血上涌,阻塞得她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字一顿地吐字:等、珠珠回来,让她,走、走,别
别什么,她没能说完,但曲从渡已经应了声好,他听明白她的意思。
赵翡笑了下。
他果然是最懂她的。
她继续说:你,我,对、对不
她还是没能说完。
但也无需曲从渡再听了。
因为她突然吐出好大一口血,身体也控制不住般剧烈痉挛。等痉挛停止,她沉重而疲惫地抬手,满怀眷恋地抚了抚曲从渡的脸,便落下手去,眼睛也瞌上。
她死了。
徒留那根玉簪,仍攥在她和他的手里,却再也送不出去。
玉簪纯白得近乎刺眼。
比血泊里的大红的囍字,还要刺眼。
曲从渡静静看着。
良久,他轻声说,没关系。
雪白琼花携着不知打哪来的粉红花瓣徐徐飘落,曲从渡颤抖地握着赵翡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替自己戴上了玉簪。
瓶沉簪折。
家破人亡。
他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他就要走了。
第80章 乘风
仿佛人间烟火也随着他远去了。
拂珠终于走进祠堂。
冥纸燃烧的气味更浓了, 花香随之变淡,拂珠便嗅到被有意遮掩了的,即使过去三个月, 也依然没能彻底散去的血腥气。
曲家上百条人命的血腥气。
再看那些牌位, 一笔笔一行行,都似亡者骸骨堆积而成,是日光也暖不热的森冷。
拂珠走到曲从渡身边。
他还在看她,双目寂寂无神,宛如死水。等拂珠跪坐下来, 侧向他的面容被天光照亮, 他总算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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