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慈爱地拍了拍薛玉润的手:太后已经跟哀家提了乞巧节的事,说想要等小娘子们到齐了,商量些新花样。今年的乞巧节,恐怕不是你一盘巧果能交差的。哀家不能驳了她们的庆贺之心,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薛玉润伏在太皇太后的腿上,神色清明: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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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润回太清殿后,发现北殿已经收拾妥当。每一处都比照着她在承珠殿时来布置,只余几个装着她贴身物事的箱笼,等着她的人来收拾。
薛玉润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条藕粉色香软缎的宫裙常服。等她从浴房回到闺中,宫女已收拾好了她的箱笼。
珑缠抱了几枝娇艳欲滴的蔷薇走了进来,问道:姑娘,床已经铺好了,您要小睡一会儿么?
薛玉润眷念地看了眼她的架子床,摇了摇头:算了,带上玉围棋,我去给陛下请安。
但薛玉润没有去南殿找楚正则,而是径直拐去了他读书习字的镜香斋。
楚正则果然在镜香斋里。
隔着蝉翼纱窗,薛玉润一眼就看见了端坐着的楚正则。他换了一件玄衣箭袖,衣服上暗绣着银丝祥云,胸口的的金龙怒张六爪,庞大又凶悍。可他身姿挺拔,目光澄净地坐在书堆之中,沉沉地压住了这条凶恶的龙。
薛玉润的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声。
在马车上颠簸、坐立难安了三四个时辰,其他人大概不是想躺着,便是想去园子里走一走,只有他,还能如一尊石佛安坐着看书习字。
这也才更让她心生警惕。
她对自己在楚正则心里的印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样一个严于律己、恨不能歇在书房的楚正则,突然主动同意让她这个大麻烦住进他的太清殿,都没有挣扎一下,十分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她很好奇,楚正则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赢下这盘棋。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乞巧节进退有余所以,她才带上会给她带来好运的玉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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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薛姑娘来了。
宫人的通禀让楚正则抬起头来。
薛玉润摘了繁复华丽的珠翠,梳起家常的丱发,发髻上系着樱粉缎带的蝴蝶结,正中各簪着一颗浑圆白净的沧溟海珠。她福身行礼时,看起来十分乖巧。
楚正则放下笔,免了她的礼,揶揄道:怎么,因为朕让你同住太清殿,寝食难安,连午睡都不肯了?
薛玉润摇了摇头,义正辞严地道:瞎说,分明是因为我更想跟陛下下棋。
朕还不知道你?朕让你住太清殿,不过是像皇祖母所言,这盘棋不知要下到何时去,你与朕都少闲暇,不必浪费在路上。楚正则面上不为所动。
薛玉润颔首道:我知道呀,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既然知道楚正则顿了顿,惯来清冷的语调忽地添上了些许温度:你就算这么想跟朕下棋,也不急这一时。我们来日方长。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毕竟他们同住太清殿,除了休沐日,平日里也会见面。
薛玉润微微睁大了眼睛。楚正则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让她心下微凛。
今天不分出个胜负,等许太后请的小娘子们来了,楚正则之后的休沐日还有没有空隙,就不好说了。至于平时,楚正则多半忙得懒怠见她。今日不下完,这一盘要是拖到了猴年马月,那她要接来芝麻、挑新的小狗,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薛玉润果断地谢绝了楚正则的提议:芝麻该想我了。她顿了顿,虽然心中有把握,但仍旧问道:还是说,陛下现在很忙?
不。楚正则紧咬了一下牙,站起身走到窗台下的棋桌前,铺开棋盘,冷哼一声,道:你一会儿困得落错了子,可别哭着要悔棋。
才不会呢。这语调薛玉润熟悉,她想都没想便回击道:我要是困了,一定是对面下的棋太臭了。
待挪到了棋桌旁,她终于想起来另一件事,抬头就换上了乖巧的神色,问道:皇帝哥哥英明神武,一定不会介意我换一套围棋吧?
楚正则手一顿。
薛玉润这称呼、音调、语气,他再熟悉不过。楚正则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套围棋只有他输给她的那一套玉围棋,才值得她这般乖巧。若是其他的围棋,她才不会问,直接便要换了。
他伸手按着自己的眉骨,到底还是冷声道:换吧。
果然,薛玉润利落地从珑缠手中接过装着玉围棋的箱笼,放到了棋桌上。她打开箱笼,将两个棋盒拿出来,积极地道:我来摆棋局。
尽管楚正则输的时候会黑脸,但他其实向来输得磊落大方,对她炫耀从他那儿赢来的珍宝也从不计较。薛玉润虽是疑问,实则当她开口之时,便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她此时已经忘了,当初赢下这玉围棋时,并不太敏锐的直觉还曾告诉过她,这玉围棋对楚正则来说,似乎不太一样。
楚正则看着薛玉润推到他眼前的一对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呼吸微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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