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聂小倩就死了。
在一个寂静的黑夜里,她拔下了手上的两枚金戒指,吞了下去。
一缕香魂出窍,红颜化作枯骨。
她本以为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却没想到死亡却是另一个开始。
她等来了地府的鬼差,但鬼差却告诉她:“你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犯了杀人的罪过;你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又犯了不孝的罪过。所以你暂时不能投胎,等什么时候将罪过赎尽了,才有投胎的名额。”
她死得十分悲惨,死后幸运之神也不曾眷顾她。
法保气得暴跳如雷,自己在原地踅摸了两圈,实在是没忍住,跳到那群和尚身边,也不管是哪一个抬脚就胡乱踹。
“贼秃,贼秃,一群贼秃,不但谋财,还敢害命!五爷踹死你们,踹死你们!”
聂小倩生前是一个连杀鸡都没有看见过的柔弱女子,但此时此刻,看着法保的暴行,却非但一点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痛快。
若不是她自己已经变成了幽魂,再没有实体,她都想跟着上去踹几脚。
额尔登问道:“聂姑娘,你愿意跟着我们到公堂上去作证吗?”
在这个时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若是她们犯了罪,未出嫁时罪责其父;出嫁之后罪责其夫;夫死之后罪责其子。
除非是个家里男性亲属都死绝了的孤女,否则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用承担任何政治责任的。
这乍一听很美好,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她们不是不想承担政治责任,而是这时代的律法与教条,从来不给她们承担责任的机会,也顺带剥夺了她们因承担儿获得的政治权利。
也就是说她们没有任何政治权利,家里的男性亲属若是犯了大罪,她们没有任何申诉的机会,只会被一同诛连。
这还只是在律法上,在教条上对她们更加严苛。
若是有女子入了公堂,简直和失贞异,整个家族的名声也会因此遗臭千里。
因而,许多上过公堂的女子,哪怕赢得了官司,回家之后也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白绫三尺自尽,要么被家中族老沉塘。
因而,聂小倩虽然已经不受阳间礼法约束了,额尔登也没有直接要求聂小倩出堂作证,而是先询问她愿不愿意去上堂作证。
“多谢大爷体恤,奴家愿意。”聂小倩看向额尔登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如今她已经是一介孤魂野鬼,名声清白对她来说已然全无用处,又何必惧怕上堂作证?
“只是奴家已是鬼魂,惧怕官家正气,怎么能进得了公堂呢?”
“这你不用管,我们自有办法。”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额尔登已经想好了。
先前那被妖道害死的刘三姐不也是鬼魂吗?
但有了县令王崇明的允许之后,她就能以鬼魂之身出现在公堂之上。
如今换了聂小倩,同样都是鬼魂,想来程序都差不多。
商量好了之后,一行人便压着一群晕倒的和尚进了韦陀殿,静静等着天亮之后第一批香客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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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额尔登所言,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争着上头炷香的香客就已经来了五六拨儿,其中三拨儿都是儿子送老太太,还有两个是赵家的少奶奶和李家的当家太太。
看见这两家围在轿子旁人高马大的小厮,那三个老太太便知道,自己今天大概率是抢不到头柱香了。
且不说她们本身年老体衰,就算身边都有儿孙护送,是单立钩的又如何能争得过那么多的家丁?
三位老太太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退缩之意。
——罢了,罢了,一柱头香而已。想来只要心诚,佛祖是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很显然,无论是李家的太太还是赵家的奶奶,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们根本不把三个老太太放在眼里。也明白她们的对手只有彼此。
赵家少奶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忍不住掀开轿帘冲赵家太太的轿子冷笑了一声,招手喊来自己的贴身丫鬟,低声埋怨:“都这个时候了,观音院怎么还不开门?”
往日这个时候,观音院的大门早就开了,里面各处佛殿也早就打扫干净,只等香客临门。
知客僧一般都在韦陀殿待着,若是看见衣着富贵的客人,他就会亲自接待。
当然了,若是有贫苦人家的香客要解签,知客僧也都会耐心解答。
经过智光老和尚的教导,他心里很清楚:那些富贵的香客固然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些贫苦的香客也是不可或缺的口碑之源。
他要对这些香客一视同仁,却又不能完全一视同仁;有所区别,却又不能有太大的区别。
贫苦的香客,要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同样的重视;富贵的香客,又要让他们觉得自己得到了应有的待遇。
为了把握好这个度,知客僧十年如一日地研究一众香客的心理,今已经颇有心得。
也是在三年,智光和尚觉得他的火候到了,还彻底把在韦驮殿接待香客的事情交给了他。
赵家的丫鬟转头唤来个小厮,“来福哥,你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员外家的太太也不甘示弱,也让丫鬟吩咐自己的小厮赵二去看看。
两个小司对视了一眼,一起去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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