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添减减的有一刻钟,王大爷才心满意足地提这超出一斤的肥肉,和正郑屠的两斤排骨,回家去了。
郑屠的儿子忍不住嘀咕道:“这老头子,真是个铁公鸡。每回他来买肉,都比别人多费些功夫。”
“住口!”郑屠板着脸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他一个没儿没女的孤老头子,攒钱不容易,花钱自然仔细。你才吃过几粒米,见过几个人,就敢背地里对人评头论足?”
因着肉食充足,郑屠生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若他真要和王大爷计较,哪里能白送他半斤肉,还另外又搭两斤排骨?
不过是怜悯老人家孤苦,半卖半送地帮衬一罢了。
刚缓过劲儿来的王三听得呆住了。
如果是在从前,他听了郑屠的话,非但不会有什么感悟,还会嘲笑郑屠是个傻子。
可是,他今日被迫受了这么多零碎苦,再听郑屠的话,就难得生出了反思之心。
——如今他被迫受罪,只觉得痛苦难当。往常那些被他欺负的人,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报应,是不是从前罔顾他人意愿的事情做得太多,终于连地府的鬼差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一起,王三只觉浑身一轻,再回过神来,睁眼便看见了昨晚陪他睡觉的那个暗娼。
“我这是……回来了?”
他猛然推开怀里的女子,三下五除把自己的衣裳穿好,不过那暗娼的挽留夺门而出。
等他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双手撑着膝盖喘气的时候,王大爷提着猪肉和排骨慢,悠悠地回来了。
看见站在门口的王三,王大爷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大声呵斥道:“你这泼皮,又来踅摸我什么?”
看见那些猪肉和排骨,王三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原本他还能自欺欺人,自己经受的那些只是一场梦。可是现在,他已经肯定了那是事实。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陪着笑脸跟王大爷说了许多好话,终于从王大爷嘴里套出了他买肉的全过程。
只能说,和他经历过的半分不差。
王三脸色惨白,愣了许久,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他突然抽风,把王大爷吓了一跳,“你……你可别想讹我老头子!”
“真是个混蛋!”
王三又给了自己两巴掌,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王大爷磕了三个响头。
“大爷,往常是我不懂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王三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隐在暗处的上官道长笑着点了点头:这王三还懂得反思自己,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也罢,既然王三已经悬崖勒马,他也该给人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罪魁祸首,还是陈家与那历城县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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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王家出殡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陈家的人纠结了一大帮亲戚朋友,必经之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几个女人拦在路中央,指天誓日地哭闹咒骂。只说王家人不讲信用,收了他们陈家的聘礼,却舍不得把女儿往陈家送。
王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前来帮忙的街坊四邻,都跑到了棺材前面,和陈家人对峙。
都是乡里乡亲的,王家和陈家的事谁不知道呢?
这陈家摆明了是不安好心,如今王家的姑娘都被折磨死了,他们还不死心,但凡有点良心的都看不过眼。
双方正吵吵嚷嚷间,陈家做主的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跳起来就隔着人群往棺材上扔。
正闭目念经的慧园大师突然睁开了眼,挽在掌心的佛珠清可见飞了出去,佛珠上散发的金光织成了一张细密油腻的网,将那样东西兜住,送到了棺材另一侧的上官道长手中。
上官道长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掏出三张朱砂黄符,沾着自己的精血,将那样东西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扔东西的陈家大郎立刻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滚倒在地。
“怎么回事?”王宽他爹彻底怒了,“你们陈家强抢不成,这是准备讹人了?我告诉你们,想要抢我妹妹的棺材,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先入为主,连陈家请来帮忙的人,目光里都带了几分狐疑。
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陈家理亏。他们这些人虽然碍于情面来帮忙了,但都不是十分分卖力。
如今出了这种变故,有那心思活络的,就调转矛头数落陈家大郎。
“大郎,你把咱们叫来,不是看你讹人的吧?”
这句话算是给陈家大郎的行为定了性了。
偏偏那股疼痛虽然剧烈,却只在一瞬间。瞬间过后,他扔出去的东西被符咒完全密封住,和他断了联系,他自然也就不疼了。
脸色难看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阴沉至极,却更坐实了他欲要讹人,却被人揭穿的事实。
那阴狠如虎狼的眼神,瞬间就触动了王家众人敏感的神经,大家都握紧了手里的铁锨和杠子,随时随地准备和陈家的人拼斗。
可是,出乎意料的,陈家大郎恶狠狠的瞪了他们片刻之后,竟然一挥手,带着陈家的人撤了。
如此虎头蛇尾,令王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暗暗怀疑,陈家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大招。
还是王宽他爹够理智,急忙招呼大家继续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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