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在说自己,也可能在说商行舟。
眼中水汽弥漫,她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很委屈。
商行舟手指微蜷,抿唇,低声喊她:温盏。
温盏没有回应。
黑白分明的眼瞳被水雾覆盖,直直望着费元嘉。
费元嘉沉默片刻,唇角苍白: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确认他真的老实了,不会再忽然窜起来,商行舟松放开手。
费元嘉没看他,站稳,转身。
顶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失魂落魄地走了。
四下寂静,夕阳光柱无声地穿过微醺的黄昏,在温盏和商行舟之间的空气中留下痕迹。
温盏没动,站着,微微垂眼。
很久,侧过脸,把水汽憋回去。
她整个人脑袋都被阳光照得毛茸茸。
商行舟哑声叫她:温盏。
他想靠过去,又已经没办法再牵她的手了,只能低声:我不知道,你去斯坦福的申请表,是费元嘉填的。
他只知道,温盏前脚对他说,大四想一起去哪里哪里玩,未来要一直在一起的样子。
后脚,她的名字,就出现在了斯坦福的项目公示名单里。
他非常困惑,猜测里面有误会,想等她从上海夏令营回来了再好好聊聊。
结果根本没等到夏令营结束。
变故接二连三地发生。
我去上海找你那天晚上,我爸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被他弄到了气头上。提到父亲,商行舟抿唇,仍然不愿意展开讲。时隔这么多年,背脊绷得笔直,也只能说出一句声音低低的,我们之间的确有误会,但我没有想要指责你。
那天。
温盏深呼吸,微垂着眼,看到面前如茵的青草。
思绪稍稍冷静下来。
你跟我解释了,我没听,对不对?商行舟沉默好一会儿,哑声,对不起,我想听你解释的,我应该听你说。
只是她情绪也很糟糕。
两个人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讲话。
风轻轻吹着,笑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旁河水中有红鱼跃起,噗通轻响,又跳回水中。
温盏如梦初醒,平复情绪,摇头:没关系,那天晚上我也情绪过激,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都过去了。
她很快跟自己达成和解,叹息,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擦肩而过时,仰起脸,用一种寻常的语气,像面对一个不怎么熟络的老朋友,问他: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要开始了,过去吧。
商行舟目光下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白皙手腕。
是纤瘦的,甚至有些伶仃,系着一根红绳,上面拴有一枚小小的金饰。
早就不是当初十八岁的小女孩了,她已经度过人生第二个本命年,正在经历人体细胞的第四轮更新。
商行舟脑子慢半拍。
身体已经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决定。
温盏感觉天旋地转。
手腕传来大力,她被他攥住,拎着,抵在一旁栏杆上。
双脚很轻松地离了地,腰部传来他手掌温热的触感。
他一只手抱住她的腰,扶着,手掌力量放在小臂,将她牢牢按住。
温盏猝不及防,被他半圈在怀中,只能跟他对视。
商行舟滚烫的呼吸打在她颈窝,眼神深邃,眉眼比少年时凌厉。
瞳仁漆黑,卷起小小的风暴,一动不动,固执地哑声:过去了?要怎么过去。
我们当时要真说清楚了,我不会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分手。对你来说,因为结束了,所以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是不是?
商行舟二十来岁时觉得温盏不讲道理,现在恨不得她像过去一样不讲道理。
温盏,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再说给我听听吗?他收紧手掌,触碰到她腰间,我送你的弹壳,为什么要还给我?
被他的气息笼罩着,温盏两手下意识扶在他手臂,手指蜷曲,又放开。
她睫毛微颤:我们很早就分手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说得还不够明白?
过去,有段时间,杨珂每天都跟她说:你是成年人了,别想了,别哭了。
现在竟然也轮到她跟别人说。
商行舟,其实是谁填的表,根本不重要。她说,分开这几年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结果都是必然的,可能跟费元嘉或者别的人,都没关系。我们不合适,所以才会分开。你不要再送我那种东西会让人误会的。
商行舟看着她,近在咫尺,他别无他法。
他嗓音沉哑,自嘲地轻笑:误会?我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
温盏垂下眼,提醒他:反正我们不会再在一起。
商行舟顿住。
许久,他不死心:真没机会了?
是你教我,温盏跟他对视,眼神清凌凌,近乎残忍地道,要向前看的。
风吹动树叶,头顶传来沙沙的响声。
人群喧闹被隔得很远,夕阳暖橙色的光芒跳跃着,从树梢坠落到林间,白鸟咕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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