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下国家,在那一瞬间,好似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段怡从前在剑南军中做惯了先锋,如无意外,她定是在先锋军中。他一边想着段怡轻功了得,定是祸害遗留千年,一边又想着水火无情,且有郑铎那般邪性。
“可是今日蓝田关一事,让我觉得,天有不测风云,你以为的来得及,未必就来得及。”
崔子更眸光认真的看向了祈郎中。
祈郎中一愣,许久方才摇了摇头。
“我若是不认可你,当年也不会同晏老贼一起,都想要抢你这个学生了。”
祈郎中轻叹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没有偏了思绪,回想起往事。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为何觉得,你并非是段怡的良配。”
祈郎中说着,看了自己屋子里的小榻一眼,先前苏筠便躺在这里,叫他给上了药。
“若论终身之人,我瞧着小王爷苏筠,都比你更加适合段怡。”
崔子更脸一黑,苏筠?
祈郎中见他恼了,挑了挑眉。
“论感情,苏筠虽然比段怡小一些,但是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处之日比你长多了;论家世,苏筠是小王爷,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
“如今他父亲打下的江山,可都是他的。最重要的是,你同段怡,是一山不容二虎。而苏筠同段怡,那是……”
祈郎中说着,顿了顿,说出了苏筠常说的那句话,“那是……不愧是段怡。”
第三一五章 鹰与鸽子
“师叔也要同我先生说一样的话么?到时候天下平定,只剩我同段怡,当如何?”
崔子更目光炯炯的看向了祈郎中,“我当时回答的是门当户对。”
祈郎中轻笑出声。
他还是头一次同人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
“那是晏老贼担心的事。我担心的只有段怡。门当户对四个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看看就好。”
“晏老贼如何不反驳你?是因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罢了。”
祈郎中说着,站起了身来。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同段怡成亲之后,谁才是天下之主?”
“你含冤蛰伏这么多年,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玄应军对你不离不弃。你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才走到京都之下的。你愿意将这一切,拱手让给段怡?”
不等崔子更说话,祈郎中便摆了摆手。
“那是不可能的,便是你乐意,你身边的那些大将们,也不乐意。”
祈郎中说着,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看人很准。
崔子更虽然心悦段怡,他有多细心周道,他不是没有看在眼中。可是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一方霸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段怡伏低做小,放弃一切,甘愿站在段怡的背后的。
不是他不好。
而是你非要把雄鹰当鸽子,即便他勉强做到了,那他便也就不是他了。
起初爱意浓厚倒是尚好,日后呢?人的一辈子长得很,有很多东西,说变就变了。
“段怡同你太像了。你自己是鹰,所以欣赏她是鹰。”
“她苦练功夫了多少个日夜,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之战,肩负了多少投诚之人的未来,方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她又岂能拱手将天下让给你?”
祈郎中看向了沉思的崔子更,认真道。
“我这个人,脸皮很厚。虽然说起来很可笑,但我的确是将主公当做了我的亲女儿。我看不得她吃亏。她是女郎,若是同你成亲了,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努力了。”
“你可能会说,不会困着她,让她在朝堂行走。听起来很好,可实际上呢?”
“你我皆是男子,心中都知晓,这天下就是对男子宽容一些,而对女子十分的苛刻。”
“如今战乱时期,段怡拳头大,身边跟着的皆是武夫,他们不讲繁文缛节,亦没有那么严重的男女之观,谁打仗打得赢,谁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就听谁的。”
“可日后呢?天下大定之后,文士当道,武将退后。那群掉书袋的人……若是没有你在,自是段怡为主,可若是有你在……他们自然而然的,便会偏向于你。”
祈郎中见崔子更要辩解,果断的打断了他。
他的语速很快,这些话又是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了许久的话,如今说出来,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十分的顺畅,噼里啪啦的。
自打从那日知晓崔子更想要娶段怡,而段怡也确实对他另眼相看起,他便时常睡不着,忧心这些事情了。
“这就像是皇帝老儿立储君一般。若是没有嫡长,庶子有贤德,有本事,那文武百官皆对于庶子做太子,毫无异议,甚至暗自欢喜,此乃有道明君。”
“若是有了嫡长,同样贤德有本事,那么还有谁会觉得,庶子当为太子么?”
“我这般说,并非是说段怡不如你。而是男女之别,犹胜嫡庶之别,本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祈郎中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他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鹰同鹰惺惺相惜,乃为知己;若在一起,非要其中一只鹰变成鸽子,那又何谈门当户对,何谈良缘呢?”
祈郎中说着,又往茶杯了倒了水,他伸出手指来,沾了沾,然后用茶水,在桌子上划出一道水痕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