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野松了一口气,但听到没有真的骨折,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幻痛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在自己刚刚缺失左臂的时候,他常常被并不存在的疼痛惊醒——那段时间他总还以为自己的左手还在,却又在下意识摸空的时候怅然若失。
不过好在他是个变态,在习惯义肢幻痛的第二个月,他就已经频繁开始在阴雨天zw——尽管他不愿承认,但那伴着阴湿的酸痛感,对他来说确实是无可替代的亢奋剂。
他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无端联想,这才止住了一场让他丢人的闹剧发生。
视野清明起来之后,口干舌燥的易鹤野慢慢爬起来,刚想转身,唇边就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简云闲端着水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多动一根手指头都嫌累的易鹤野单手接过杯子,颤颤巍巍喝了几口,直到温度刚好的水滋润过喉咙,才皱着眉问:“……甜的?”
简云闲:“加了一支葡萄糖,补充能量。”
易鹤野咂了咂嘴,忽然想到这人是简云闲,便感觉一阵惊悚——自己居然已经能毫不设防地喝下他给的东西了,就像是野兽失去了警觉,着实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但很快,身上的潮湿感让他难受得放下了这个念头,他不能接受自己满身汗水地睡觉,于是抬起头:“我要去洗个澡。”
坐在床边的简云闲没给他让道,只是盯着他的左手看了一眼。
易鹤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直到看见自己疼得发蔫儿的机械义肢,才悄悄屏住了呼吸。
“你背过去。”易鹤野下意识把简云闲当作那只小羊,避险意识削弱了百分之八十,“我先摘了。”
简云闲却没那么听话,而是说:“你确定吗?你现在的左肩基本不能动弹,我怀疑你甚至没法看清卡槽的位置。”
易鹤野紧张地咬了咬下唇,虽然很烦躁,但这人说的确实是事实。
此时,因为左肩的剧痛,易鹤野连扭头朝左看的动作都做不利索,别说是摘义肢了,他连碰到左臂都非常的困难。
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出现了——
“我帮你吧。”简云闲开口的一瞬间,易鹤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老天爷都知道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让别人帮自己下义肢的刺激程度,对他来说,和那什么几乎没有区别了。
尽管他也没有那什么过,但易鹤野依旧觉得,自己这个类比简直就是精妙绝伦。
此时,满身的黏腻缠得他燥热不堪,如果想安稳睡上一觉,这澡就必须得洗,这义肢便也必须要下。
但坐在自己面前,扬言要帮自己摘义肢的,偏偏是简云闲。
易鹤野倔强地抬起右手去摸左臂,便很快在一阵2.5倍剧痛中双目昏黑。
就这样来来回回尝试了有十几次,纠结了有十来分钟,简云闲便也就这么耐心地、安静地等了他这么久。
终于,易鹤野虚脱地侧过身、扭过头,悲愤地朝现实妥协了:“快点儿。”
正当他努力分散注意力时,简云闲的声音在他耳根子传来:“衣服。”
易鹤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他檀香味的气息撩得浑身发烫。
他脑袋发懵地单手解开衣扣,褪去半边袖子,肩头暴露在有些冰冷的空气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接着,一根柔软的手指拂上自己的肩头,冰凉的触感立刻窜到了脑海中,易鹤野觉得喉咙都被掐成一条细缝来。
好半天,他才硬着头皮调侃道:“简教授,你的体温设置得偏低了,这样的水平可是很难装成人类的。”
然而身后那人轻轻笑了一声,说:“不是我的问题,是易先生太烫了。”
易鹤野被反将了一军,瞬间整个人烫上加烫,狡辩道:“我发烧了。”
“嗯。”简云闲先生发现的声音传来,“得好好休息才行。”
在说话间,简云闲的手掌轻轻覆住了金属义肢与残肢的连接处,接着手指便探进拿隐秘的凹槽内。
易鹤野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是断肢第一次被外人触碰,这让他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感受着冰冷的指腹在自己的断肢表面游移,那人的动作十分温柔,叫他觉得自己的紧张带着免不了的自作多情。
很快,那人碰到了锁扣,易鹤野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最疼痛的时候。
“忍一下。”
简云闲的声音,是和那轻微的“咔嗒”声一同响起的,意料之内的疼痛从断肢处刺上后脑勺。
易鹤野死死咬着牙,在叹出来的前一秒,他就咬着自己的舌尖,逼着自己把声音咽了下去。
尽管鼻息还是彻底乱成了糟糕的一团。
此时,他的脑海里只穿来小羊的那句:“还以为你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呢。”
接着,他在疼痛和联想中,非常明显的……嗯,来了感觉。
易鹤野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脑子都白了。
现在立刻从32楼高空跳下去,这一辈子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
在简云闲只可意会的轻笑声中,易鹤野慌乱地拿起被角将自己遮掩住,只在内心求他不要开口。
那人似乎真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般,非常绅士地没有再提——不得不说,这份沉默让易鹤野更慌了。
直到那人很小心地、仿佛脱模一般,将那义肢一点点、一寸寸地摘下来,他才慌不择路地跑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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