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三秒,博雅微笑说:「共犯结构成立就会走入囚徒困境,立场不同答案将有所不同,……。」
博雅侃侃而谈,首先他说如果是倾向客人那边会如何处理,如果是倾向黑市这边会如何处理,如果是倾向自己明哲保身又会如何处理,立论条理清晰进退得宜。
我耐着性子,最终忍不住打断他:「我是问伊藤博雅本人,而不是问伊藤博雅会给那个人什么建议!」
「呵,如果是我,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黑市工作呢?……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得出,『我想改变黑市』这个答案,那这位客人将是很好的筹码,黑市存在是因为政府没有满足民眾的需求,但民眾的需求有时对国家的整体发展可能有害,所以黑市需要改革,改革到利大于弊的情况,使其合理存在,却又不至于被权贵们操弄,所以我会尽其所能的挑拨权贵与黑市高层之间的矛盾,慢慢夺权……。」
之后又是将近十分鐘的长篇大论,什么左派、右派?从意识型态扯到爱国主义,再从社会工程学的角度切入来改善现今制度,听得我头昏眼花。
「且慢,所以你怎么知道你的方法是正确的?照你的方法人们的生活会更好?」再听下去根本就会被洗脑,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能讲!
「我想我会边参考最新版的『幸福指数』,时时注意小市民的生活,边修正我的政策。」
「如果还是错呢?」
「一般人可能习惯用对错来看政治,但现实应该比较像你们太极图所教导的那样,假如我真的无法使人民过得更幸福,那就该坦然交给下一位更有理想,更有能力之人。」
【所以说这题黑市最后到底怎么了?】潸儿听到这里也发起牢骚。
我跟着问出相同的疑惑。
「当然是消失,一个真正幸福的社会,黑市是不存在的。」博雅篤定地回答。
博雅看了一眼手錶,语带歉意说:「啊啊,不好意思,自顾自地说都忘记要控制时间,不知我的回答阁下还满意吗?」
超乎想像,不禁让我期待,将那些黑资料全部都交到他手上,他会如何利用,如何在政坛上掀起波澜。
可是就算他说得再漂亮,如果没有用实际做为衡量标准,终究是空话。
「四年前你原本有机会参选议员,最后为什么选择退出?」再让我来试试你。
「想必阁下应该都调查过了,关于这点我想不需多做说明。」
「你在『clubheavenhall』想调查什么?」
「很抱歉,无可奉告。」
「你母亲曾经在那里工作过,这对你的政治前途影响很大吧?」我语带挑衅问。
博雅的嘴角微抽了一下,随即平静道:「不应问生处,宜问其所行,微木能生火,卑贱生贤达。母亲大人是值得让我骄傲敬重的女性。」
博雅此刻的眼神竟是如此真挚,毫无做作,就连与他人情绪共感慢半拍的我,都能直接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意。
我长叹一声,道:「你母亲是位伟大的女性,我为我的不敬道歉。」
守查到的资料中,博雅是由妈妈独自抚养成人,四年前博雅因为母亲病重,所以才辞退了竞选。一年后他母亲过世,这颗社民党的闪耀新星就此黯淡下来,我推测他母亲的病逝并不单纯,所以才出言相激。
「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阁下没什么其它要事,我想今日就到此为止。」
就在博雅发出这逐客令后,我假装没在听,逕自从背包内拿出笔电,问道:「这里资安没问题吧?接下来的东西,看过可就回不去了。」
博雅頷首回应。
我打开视频,开始拨放情色影片,过程中他不动声色,默默地将影片看完,足足看了七分多鐘,我关闭档案,闔上笔电,问:「如何?」
此时气氛骤变,博雅义正严词的驳道:「我应该立马上报防卫省,因为我国官员的不雅私生活影像竟然会落入台湾人手中,你的存在对日本是个威胁。」
潸儿眼见不对,就要出手。
「且慢!」我出声同时吓阻两人。
「拜託你跟我合作,伊藤博雅我已经充分明白你是有大志之人,我此行目的不是为钱,更不是为名,只为了导正这社会上的不公义,我不懂政治,所以没办法有效率运用这些黑资料,但我保证这些资料绝不会从我这里洩漏出去,如果你查到是我,到时不管你要用间谍法还是国家安全法,把我办了就是,我绝无怨言。」我起身行九十度鞠躬大礼。
「这就是共犯的邀请函吗?」博雅提高语调问。
「不是,你当然可以拒绝,但我将会用我的方式来干,到时对日本政界造成什么影响,就不是我的考量范畴。」我依旧低着头弯着腰答覆。
博雅托起我的肩膀,吐了一口长气,说:「你要明白,政治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人心不可测,今日的战友,明日的死敌,如你所言我也有我的志向,如果到时候你成为我的绊脚石,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最后一点剩馀价值也榨乾净。」
我开怀大笑,反呛:「真有那么一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博雅恢復成谦和有礼的模样问:「先说说目标。」
「冈本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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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巧妙的隐去关于左梔子的部分,只採用从小阿姨那里得到的资讯,暗指冈本龙一有在秘密主导年轻女性卖淫的可能性,而当中有我的友人身受其害。
听完前因后果的博雅,眉头一皱说:「给我一点时间,进一步调查。」
「多久?」
「两週以内,我会主动联络你。」
「需要那些档案吗?我还持有更多内幕。」
「呵,炸弹就先摆你身上,有需要再跟你借就好。」
达成共识后,博雅领着我出办公室,正当我想起要跟他说联络方式时——
博雅贴近我的耳边,轻声说:「注意松岛安奈。还有那位与你同行的女记者,她已经被媒体高层盯上。」
「啥!?」原来他——。
在我还惊魂未定之际,他拍拍我的肩膀,与我挥手道别:「程磊桑,当你直视深渊,深渊也同时在直视你,万事小心,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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