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过分充沛,路面污浊被尽数荡去,稀释过的剩余氧气压在心头,难以喘息。
轮胎溅起层层雨浪,停在西美画廊前,这处私人画廊毗邻长京剧院,月季不陌生。
前厅摆设成咖啡馆,门口铺了地毯,她踮脚往上蹭干水渍。取了杯绵云冷萃,随意寻个位置坐下。
雨珠大滴大滴狠砸在玻璃窗外,留下道道水痕,视野中白茫茫一片。
愣神间,姜朝握着榛果摩卡坐到对面。
“怎么想起来这里?”食指来回摩挲杯壁,扫走凝结的冰珠,偏头睇他。
轻轻舔了舔残留甜味的唇角,姜朝笑道:“这家画廊很难约的,最近有黄永山的版画和木刻展览。”
月季挑起长眉:“那倒是有点意思。”
馆后是条冗长通道,两叁侍应生递上鞋套,紧接着换乘电梯去顶楼。
画廊统共四层,四楼墙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版画。迎面是张草坡图,其上点缀了几只梅花鹿,透出独特的刀味与木味。
“大师去世几年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在国内看到他的作品。”月季由衷感叹。
“听说画廊主人特意去澳洲,联系到他子女,百般恳求才得来的机会。”
“看来是个有心人。”
两人沿着一整面版画,踱步欣赏。
黄永山极擅长刻画动物山水,一笔一刀下尽显纯真。
月季难得卸下包袱,表情较之适才的凝重,轻松不少。
姜朝抄手虚虚搭在她腰间,肩踵时不时擦过。挨得近,衣袖中的香草气拓入鼻腔,让人无法忽视。
她抿唇,收紧臂膀,刻意朝前两步,略微拉开暧昧的距离。
姜朝眼皮翕动几下,察觉她的小动作,二人关系融洽不少,不是没有机会。于是,他抻出食指敲了敲鼻尖,提脚跟上。
“公司还好吧?”
“过得去。”
“那……你和段北封呢?”折手挠额角,姜朝忍不住发问。
知他话中深意,月季顿住。
之前的确打算尽快处理干净和段北封的关系,但如今恐怕骑虎难下,思及朴家赫不阴不阳的态度,她只觉头痛。
所幸拐角处走来两叁个学生,她寻到借口:“一定要在这里谈?”
话音刚落就朝楼下走。
姜朝视线铆紧她,急忙追上,喘息道:“……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叁楼摆的是些现当代艺术画,比之黄永山作品,就平白失了颜色。
月季兴致缺缺。
“累了?”
“没有,画是好画,只可惜艺术都是比来的。”
姜朝殷切拂了拂她肩头,兔子般湿润眼眸闪烁两下。月季眼皮一折,看穿他心中有事。
“再看看?”
“嗯,走吧。”月季颔首。
几幅现代油画用色大胆,再往前挡了层厚厚的珠帘,接近长廊尽头。
没月季等转身,姜朝牵住她手腕:“等等。”
言罢,掀开帘子,这才惊觉原来后面还藏了幅画。
落笔简劲,寥寥线条勾勒出一只庞大的五芒星,颜色绚丽,着实吸人眼球。
“埃及人很崇拜五芒星,它的寓意是祈求幸福。”
姜朝摸出胸前挂坠,吻了吻,银灰色的五芒星染上温度,语调缱绻。
“月季,现在换我为你祈求幸福,希望今后你都能爱你所爱,行你所行,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这画是他事先看好的,费了不少心思,不由心头一暖。
她翘唇勾出星点笑意:“我很喜欢。”
“等会叫人搬回去。”
“嗯?你买下了?”
姜朝揽住她肩头,瘪嘴笑:“那当然,五芒星是属于你跟我的。”
下午四点过半,常府大道已有拥堵之势。
路口亮起红灯,文子轩拉下刹车,烦躁地蹙紧眉头。车窗漏了道缝隙,捻烟的手摆了摆,他刚从南湾道出来,在文媛那吃了一鼻子灰。
近来税收的普调,掀起阵阵民怨,本想借着敬爱会的名声募捐善款,替文峰争回颜面。
没成想,她半点情分也不给,反挨好一顿暗讽。
气性攀上脑门,见红灯闪过,文子轩猛地踩下油门,刺破雨幕飞驰出去。
朴善雨点亮手机屏幕瞄了眼时间。
基建项目比她预想要困难不少,这几日忙得没空回学校,本想掐点回去补习,雨却越下越大。
回头瞥了眼同行的两位中层:“要不,我先走吧,还有点事。”
朴家这位小小姐待人和睦,为人上进又没有架子,颇受欢迎。
“这么大雨还是叫司机接你吧。”
“我有数,明天见。”她含笑点头。
罡风猎猎,路旁杨树枝头也簌簌响动,单薄雨伞显然招架不住,几乎瞬间把她浇了个透。
眼前白蒙蒙成片,朴善雨刚想掏出手机,路口却兀地冲出辆黑车,直朝她逼近。
吓得她手腕一抖,雨伞跌落进水坑,黑车堪堪轧过伞面,擦着她小腿,又飘出十几米才停下。
半晌,车子缓缓倒回来。
文子轩摇下窗户,讶异挑眉:“善雨?”
朴善雨掰了掰后视镜,就着手帕仔细擦脸。刚才那么一闹,浑身上下没半点干净地方。
“不好意思,刚才我想事情,车速太快了。”文子轩偏头瞧她,指头快速点了点方向盘,掩饰情绪。
“唔…没关系,我没受伤。”
她抿唇笑,饱满胸线随之浮动几下,鹅黄色内衣肩带若隐若现。
文子轩哼笑,身子朝后半仰:“找个地方弄干净?小心感冒。”
朴善雨微怔。
忽而察觉包中手机震动,她抱歉一笑,拿出来才发现是文昌的短信。
——要不要一起温书?
思虑须臾,她垂下眼帘,摁下关机键。
仿若不觉车内的旖旎氛围,淡淡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