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只余下她一个人后,维奥莉塔有些颓然地躺倒在了床上。
疲倦。不安。恍惚。焦躁。困顿。惶惑。茫然。比起身体深处依然残余着的麻痛和少许知觉丧失的感觉,胸口更是被一种空虚、复杂却又沉重的东西所占据。
原来「畏惧死亡」这种情绪,在仅仅是只有认知时和切身体会过之后,也是有所不同的。在这次器官机能突发障碍导致身体完全失控、接近濒死的体验下,一种出于生物本能的对死亡的胆怯似乎在她的体内留下了新的刻印。
而真正的死亡,只会比这个痛苦千百倍。
级别相差太多了。
和这群从十几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就真正在地下世界中血腥厮杀的人相比,她就有如出生没几年的稚童对上正处于盛年阶段的成人,束手无策,毫无抵抗之力。他们若想破坏她是那么地容易,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折磨她,只是平平常常地进行着他们喜欢的游戏、玩弄——今天这般的后果,也不过是他们玩得有点过火罢了。
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到。这可不是在常人平凡的生活中简单地为一场考试、一份工作所做出几个通宵的准备就可以拿下的,是几乎从出生起便决定下的致命性的区别,非长年累月的生死搏斗无法弭平两者间的巨大鸿沟。
如果现在眼前有面镜子,一定也只会反射出一张在苍白中仓皇失措的面孔吧。
既萎靡不振,又意志消沉——
好讨厌自己这副软弱无助的模样。
维奥莉塔将左手举至自己的眼前,中指上所戴的是造型厚重古朴的首领之戒。她让自己的能量波动通过戒指,一簇纯粹的紫色火焰亮起,在完全黑暗的房间中幽幽地燃烧着。
总觉得,她的火焰比继承式的时候变微弱了。
死气即意志。她木然的双眼中倒映出跃动着照亮出一方小小天地、似乎没什么温度的冷紫色火焰。
如果仅仅因此便畏缩不前的话。
维奥莉塔,你的决心,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火焰持续地燃烧了不知多久,直到她沉入睡意的暗渊。
或许是身体累积了太多的疲劳,维奥莉塔这次的睡眠格外深度,连一丝梦境的迹象都没有,像是完全失去意识般的度过了一晚。等到她自然地醒来时,天光已然完全大亮,是接近于中午的时分了。
房间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似乎贝尔菲戈尔昨晚没有回来过。她甩了甩头发,起身去洗了一个澡。
经过充分的睡眠之后,她终于感觉大脑完全地清醒过来。随着思考能力的恢复,情绪也回到了往常的平静,连四肢也不再那么滞重,整个人都轻盈了些许。
维奥莉塔走出房间,准备去吃个早午餐补充能量,在大厅中却遇到了几个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的干部。
“上午好。”见他们注意到了自己,维奥莉塔沉静地打了声招呼。
女孩穿了一件充满垂坠感的真丝丝绒高领上衣,下身则是长至小腿处的麂皮长裙,蓬松顺滑的黑发随意地在脖颈一侧编了几下扎起。渐渐变冷的深秋时节里,有些会让人联想到金黄欲坠的枯叶或者雨后夕阳下的薄云。
“你……”斯库瓦罗率先开口,却好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样,有点生硬地移开视线,“……看上去还可以。”
“嗯,”维奥莉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没事,斯库瓦罗先生。”
贝尔菲戈尔倒是直接地将她拉了过去,“嘻嘻嘻,看起来比昨天有精神点了嘛。”
要说精神,好像是彻夜未归却依旧神采奕奕地露齿笑着的他才更有精神劲儿吧。都不用睡觉的吗。
维奥莉塔看向另一边的弗兰。少年术士全身上下一套崭新的制服,脸上完全看不出昨天那些受伤的痕迹,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神情。
这什么身体素质啊,恢复得这么快。
果然就是一群非人。
“你们还要商量事情吧,我要去餐厅了。”维奥莉塔将手腕从贝尔菲戈尔处抽离,转身向大厅一侧走去,没走几步却被一双熟悉的手按住了肩膀。
“嘻嘻嘻,作战队长没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了对不对,”贝尔菲戈尔拉着她一路往前,“走走走一起去吃饭。”
“干嘛啦贝尔菲戈尔,你走得好快。”她都快摔倒了。
空荡荡的餐厅还没有人。这并不是因为还没到饭点的缘故,而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她明显能感觉到瓦利亚总部的人手变少了。不知为何他们的任务貌似变得多了起来,经常有一两个干部会被派出,像今天应该就是鲁斯利亚和列维·亚·坦组队出门去了。
瓦利亚执行任务时采取的是小队行动,贝尔菲戈尔之前的搭档就是失踪许久的幻术师玛蒙,据说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毕竟有十几年的交情。不过看新来代替玛蒙的弗兰的性格,好像和贝尔菲戈尔相处得很困难。
就像现在,虽然大家都是随便坐的,两个人还是在一张餐桌上选择了两个最远对角的位置。
“对了斯库瓦罗先生,”维奥莉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向身边的男人,“最近似乎很少看到XANXUS先生呢。”
平常这个点正好是他起床用餐的时间,但是她好一阵子都没碰到他了。
这当然不是她在对XANXUS表示特别的关心,只是她到底也是有任务在身,总是得关注一下瓦利亚首领的动向。
“Me也还没有见过哦。明明就是顶头上司。”弗兰同感道。
“弗兰毕竟是昨天才来的嘛,说不定见了之后反而会后悔,”维奥莉塔往手中的烤土司上涂着黄油和鱼子酱,非常自然地表达了放弃之情,“……算了,也不是我应该问的事情。”
出乎她预料的是,斯库瓦罗居然将XANXUS的去向非常详细地告诉了她:“BOSS去找九代首领了。那个混账BOSS,最终还是无法任由总部的小鬼把彭格列戒指毁掉。”
“九代首领?彭格列不是已经被十代首领领导很多年了吗。”对现任首领有意见直接反应不就好了。
“因为我们瓦利亚是彭格列九代首领直属的独立部队,和现在那边的总部互不干涉。但涉及彭格列戒指的大事,还是需要九代首领出面比较合适。”
“嗯……当真是大家族,利益关系很复杂呢,”维奥莉塔感叹了一声,又表示了不解,“可是彭格列戒指的意义有那么重大吗?居然需要惊动到已经退任多时的前任首领。”
在她的认知中,戒指的威力就算再强也只能提升个人的战力,对于一个成员可能达到上万的超大型黑手党来说,应该不至于动摇家族的根基才对,居然会引发这么大的矛盾。
不过戒指确实是很神奇的东西。仅仅是宝石与金属的雕刻组合,居然可以引发人体中潜藏的能量,还能利用它去战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戒指。首领之戒就不说了,主要的特殊作用是控制覆盖着家族矿藏的结界。右手食指上用来传递信息的戒指,连最小的宝石都没有镶嵌,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银色素圈,任谁看了都只会将它当作一个平平无奇的装饰。
可就是这样一枚小小的指环,已经不知不觉间泄露出许多重要的情报了。
“嘻嘻嘻,彭格列戒指是彭格列家族的至宝,蕴藏着的独一无二的力量,不是一般的货色能相比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能替代的东西,”贝尔菲戈尔连吃饭都要不老实地玩着餐刀,向侧方一投,“不过沢田纲吉终究是个废柴,就算继承了血脉的力量又怎样,还不是对战争避之不及。”
“沢田纲吉……”好拗口的名字,听上去完全不是意大利人。这个人也是够神秘的,任何公开资料都查不到多少有效信息。
弗兰举起餐叉接下金发王子朝他投来的刀,又甩了回去,“彭哥列十世的名字啦。话说Me也没见过这位大人物呢,据说学生时代他的学习和运动成绩都差得一塌糊涂,完全不是当首领的料。”
“弗兰,你真的都没了解多少就被绑来瓦利亚了啊……”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能安静地吃饭。
“总之,毁掉戒指确实不算明智的决定,就算有死气的零地点突破这种绝技,一旦对上拥有与彭格列戒指同等力量指环的对手,肯定也不会占上风。没有能发挥火焰力量的载体是难以胜利的,戒指就是这么特殊的东西。”斯库瓦罗下结论道。
听罢,维奥莉塔陷入了思考,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
既然彭格列戒指是白兰的目标,那么对她来说,倒是彭格列戒指被毁的结果更有利了。
标的物消失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就可以离开瓦利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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