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害人?
这话她曾被别人指着鼻子问过千次万次,也曾亲口问过别人。
印象最深的那次,应该是当年在抱剑峰上,她当着叁百剑府弟子的面,亲手斩下俪疏寒一臂,又扼住那个少女的脖颈,轻轻问她,为何要害人?
她那时也是年纪小见识短浅,行事不利落,还废话忒多。
都提着剑横在人家脖子上只等着刺下去了,还要固执地多问那一句。
大抵她实在是不甘心。
不过是一只狐妖,却能将所有人迷得失了心窍。
郦疏寒爱慕她,剑府弟子人人喜欢她,连带着剑府中剑术最高的那位剑仙愿也愿收她为徒传她剑术。
都这样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李幼安记得那时涂苏的眼神,无辜又伤心,以一贯柔弱的姿态含着泪,摇头对她道:“我没有害人,是他自己要救我的。”
狐妖少女嘴唇开合,眼中噙泪,轻声又对李幼安说了许多话。
话到最后,李幼安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的剑上带血。脸上沾血,她的脸颊贴着涂苏同样带血的脸颊。
抱剑峰上烟灰色的云雾流走回旋,叁百弟子手中的剑气激荡。他们早已结起剑阵,将斩剑台上的叁人围得严严实实。
被斩却一臂的郦疏寒倒在地上,俊美的脸庞沾了尘,那双总是勃勃如日光的眼眸却死死望着她们。他跪坐起来,被斩下来的握着剑的右臂就在他身前叁丈处。
“幼安,我求你,不要乱来!你忘了吗?你与苏苏曾经一同远游。你们是朋友!”
“是你们忘了!朋友?!”
李幼安再次笑着摇头,“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哈哈,涂苏,苏苏······”
李幼安附在涂苏耳旁,侧头看着她那双极美极灵秀,甚至还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噙着泪,只怔怔看着她。
李幼安垂目,左手下移一寸,右手轻轻一划。猩红的血色溅上了两人的脸颊,怀中人的身子也软软倒了下去。
“苏苏!”
不远处郦疏寒厉声惊叫起来。他在斩剑台的青石板上挣扎起身,摇摇晃晃,拖着残损的右臂扑上来。
他为死在她剑下的涂苏而来。
李幼安用身上的衣衫擦去了飞剑绿珠上的血。
她仰起头,远处大日浮空,袅袅云气之下落起了雪,再远一些的剑峰上,也早有数十道剑气白虹腾空而起,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今日大仇已报,只有恩情尚未还清。诸位皆是欺软怕硬的宵小之徒,可我在剑府修行多年,学得是此地剑术,承得是此地恩情。连杀人的剑,都是你们剑府的。”
她嘲讽地笑望向那叁百道剑气结成的剑阵。
“自今日之后,我李幼安与你们剑府再无瓜葛。”
手中飞剑绿珠冲天而起,亭亭如净竹。
那柄被抹去尘迹的飞剑稍一拧转,剑锋嗡鸣,颤抖不止,似乎在与李幼安挣扎对抗着。
不远处身形摇晃的郦疏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嘶哑的声音中沁出了血:“不要!”
李幼安轻叹,双指并拢,厉声一喝:“斩。”
挣扎的绿珠剑终于疾袭而来。
它裹挟着风雨之势,当着叁百剑府弟子面,从她颈下横穿而过。有温热的血蓬勃地喷溅而出,沾污脚下青石板。
李幼安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的血和尘混为一体,满身的剑气遇风而散。
在她身后,披散的乌发被剑气荡开,又轻轻落下,被越流越多的血液沾湿。她听见绿珠剑因为失去主人而震颤的哀鸣,又听见隐约男子隐约的嘶喊,还有愈来愈远的嘈杂声。
远处天高云暗,李幼安在一片朦胧中静静合上眼睛。
春雪簌簌,成片落下。
在忽明忽暗的云影中,她最后看见的,是一道破云而来的凛冽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