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二十分鐘,天色逐渐更换上焰红色的画布,阿婆从某条暗巷拐了进去,我顺着随上。只见那小巷阴暗而潮湿,微弱的路灯一闪一烁,继看一隻猖狂肥大的老鼠迅速鑽出。
居住环境着实不佳,我不自禁瞇上眼,暗暗嘀咕着。接着正式进入巷子,令人不适的霉味扑鼻而来,然后又是一阵呼呼啸风袭上双颊,我忍不禁打了个喷嚏。
「哈啾!」擤了擤鼻子,我只觉鼻头发痒。
「还好吗?」阿婆转过身来,担忧地问。
「没事没事。」我摇摇手。
「这里乱糟糟的,让你看笑话了。」阿婆不好意思地抓抓衣角。
「不会,阿嬤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感受到对方的窘迫,我亦感到难受。
阿婆尷尬地笑了笑,而后打开了其中一扇红漆铁门,领着我步上五楼。依照她的指示,我将推车置于墙旁,扛起推车上的袋装杂物。
回收物说重不重,说轻却也称不上轻。随着一阶一阶向上走,我的膝盖渐趋痠软,气息亦开始紊乱,天知道阿婆平时是怎么硬撑上去的?
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抵达五层,阿婆来到角落推开门,迈了进去。我随之入内,稍作观察,只见我们进了间狭小而脏乱,堆积诸多杂物的屋舍。阿婆对我说道:「少年仔,这里是我家。」照明略显昏暗,可我仍能清楚地瞧见阿婆难为情的神态。
「那我……呼……要把东西放在哪呢?」我累得气喘如牛,一边问着,一边揩去我额边的汗滴。
「随便放就好,我晚点自己来整理。」阿婆握住我的手,「真的很谢谢你不嫌弃。」那粗糙龟裂的手掌触感,使我于心难安。
「阿嬤你别这样说啦,没有人会嫌弃你!」话虽如此,可内心深处却也深知此话非真。社会上瞧不起底层之人多如牛毛,我已于尔虞我诈之职场打滚十馀年,又怎会不清楚?
「马麻,你回来嘍!」忽然一混浊粗哑声线中,却带着天真语气的男声,从厨房传了过来。紧接着一名圆滚滚的高大中年平头男性,端着炒饭,蹦蹦跳跳地奔了出来,喜孜孜道:「马麻可以吃饭了,我煮好囉!」
他与阿婆对眼,顿了顿,喜道:「欸?马麻你怎么有新衣服穿?好好喔!」
定睛一瞧,那男人生了双憨厚而纯净,黑漆如墨的眼珠子。双下巴堆积得如同三坨麵团,整体看起来年岁似乎较我稍小,应该也接近四十岁了,不过行为却仍像个孩子。这时他注意到了佇立门边的我,竟是有些畏缩地僵在原地,惶恐地打量过来。
「阿良啊别怕,这哥哥人很好哦!夹克可以留给你穿。」阿婆明瞭儿子的忐忑,赶忙温言安抚。
「不用啦,阿嬤那件你留着,我之后再另外拿一件全新的给他就好。」我盈盈微笑。
「真的吗?」阿良看看母亲,又瞅瞅我,再回望妈妈,瞳孔乱颤,犹是狐疑。
「是真的。」我瞇起眼灿笑着,阿良瞧我没有恶意,登即笑顏逐开。
「那好人葛格,你要一起吃饭吗?」阿良轻易便放下戒心,天真的话语让我顿感逗趣。
「不必了,我还不大饿。」我摇摇头,「阿良谢谢。」
「少年仔,吃一顿再走嘛。」阿婆同拉住我的手臂,劝说我留下。
「呃……」我感到些许为难,但看着这对母子满心期盼的眼神,委实是盛情难却。转念又忖于此天寒地冻之日,家里空寂,现下回去仅能孤零零地至附近小吃店打打牙祭,而球友们应该早已经开始用膳了。不如吃个晚饭再走,至少不觉孤单。
思及至此,我点点头,说道:「好,那就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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