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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3Family(上)
    深海光流确实因为伤人而介怀,不时浮上脑海的,关于师父对自己的期许亦如某种沉重的事物压在肩上,而她不得不担荷着期待负重前行。
    当然,过往少女并没有感觉到如同拖着脚步一般的沉重,因为那是她最尊敬的师父说的,亦是她从儿时便有的梦想。为了心中想达成的目标付出努力是理所当然的,为此她从不觉得辛苦,也没有馀力去思考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好。
    但是在认识了泽田纲吉等人、经歷了许多事以后,她却开始迷惘:「成为优秀的医师」真的是自己的目标吗?
    虽说这绝对是她的目标,可是更重要的是……然后呢?那之后呢?
    先前少女并不明白,她只是一昧地焦躁不安,儘管他人看不出来,实际上却时时在思索着、焦虑地想要证明「什么」。可那是她自己也无法具体描述出来的事物。
    直到现在她才似乎明白,在遇上了泽田纲吉他们、被他们当成了重要的伙伴认真对待,心中有了珍视的人们、怀拽着与他们的珍贵回忆……早在那之后,她的愿望就是能作为优秀的医生,帮助她最喜欢的、最看重的朋友们。
    所以在发现无法执起手术刀,再也点不着指环以后,比起无法成为医生的忧虑,更巨大的,也许会变作毫无用处的间杂人等的恐惧奔腾涌上心间。
    恐慌促使少女的指尖颤抖,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灌输的知识不足以应付由人心滋生的问题。于是抖得不成样的手更加捉不住冰凉的刀身,周而復始的恶性循环。
    可是——深海光流看着眼前同样被青色的火炎染上一层青色光芒的少年,眼神缓和,彷彿火炎也将她的瞳眸点亮一般,贯有的冷色也被火光化开。
    「阿纲,我们回去吧。」她说,摇曳的火光让平直的唇瓣看着有了点弧度,成了微微上扬的笑影,「已经没有问题了。」
    回想起艾斯托拉涅欧家的事,确实使她受到了伤害。但是,此时的她通过少年的话,感觉真正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为了爱你的人,也为了你爱的人,愿你永远都能坚强、即便伤痛来袭,你仍能紧握手术刀。』
    『作为医者,作为爱着他们的那个人。』
    她会一直一直努力,作为优秀的医生站在大家身边,绝不会退缩。
    而当下,泽田纲吉的感觉是自己瞧见了小伙伴最耀眼的瞬间,比起燃起了雷之火炎的指环更甚。
    即便没有点燃火炎也没关係,即便泽田纲吉是这么说的,却也觉得眼前的友人的觉悟实在太过动人,某种欢快的情绪在脑里炸开,牵引着少年的面部肌肉,朝着少女露出一个灿烂的不得了的笑容。
    然后他用力地朝她点点头:「嗯!」
    「回十年后找大家吧,光流!」
    ——奇异的粉色烟雾猛然炸开,给纯白色的教堂外墙染上粉嫩的色彩,少年少女消失在原地,彷彿方才还在的人只是海市蜃楼或是某人臆想出的荒诞场景。
    然而,这并不是梦境,亦不是幻觉,少年少女消失不过十几秒,一双鏜亮的皮鞋自阴影处踏出,迈开步伐走了几步,停在闪烁着光的事物跟前。那是一把手术刀。
    男子顿了顿,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十年后,还有『光流』……是吗?」
    他站在原地思考许久,一直到身后传来的呼喊打断了思绪,一转头,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朝他奔来,到了面前才堪堪停下。
    「哈……等等,我先缓缓……」看着就不着调的青年喘得很狼狈,惹得男子皱眉露出嫌弃的表情,看得青年很不服气,「西尔弗你那什么表情?我可是特地来跟你说的,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你刚刚在找的叫深海光流的小女孩,她……」
    「凭空出现在病床上?」西尔弗神色淡淡地反问,「没有看到其他人,一阵烟雾过后突然就出现了?」
    吊儿郎当的青年——夏马尔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嘴巴开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你怎么知道?」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以及矗立在一旁的教堂,他小心翼翼地猜测,「天啟?不应该啊!」
    就算真是天啟好了,好歹暗示一下西尔弗的下一春在哪里吗?比起毛都没齐的小屁孩他的光棍师兄更需要的绝对是一个各方面都出挑的情人,以免单身久了心理变态,夏马尔是这么认为的。
    「夏马尔,有毛病的话下礼拜一到我那去,我帮你检查一下你的脑子。」面对发神经的师弟西尔弗眼神变都没变,语调都如往常的平缓,「真的有必要的话,师兄我不介意帮你进行一个开颅手术。」
    「……」他间着没事让人剖开脑袋玩干嘛呢?
    对于纵横情场多年撩妹无数最烦男人的夏马尔而言,他不能厌烦驱赶还得尊敬着的师兄根本是克制他的天敌,于是担心某天醒来发现后脑多道手术疤的夏马尔立刻转移话题,「那个,所以,师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大概吧。」西尔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提起另一件事,「夏马尔,你记得波维诺家传说中的神秘武器吗?叫『十年火箭筒』的那个。」
    「听过啊!」夏马尔秒答,「说起来还是我朋友……应该算是朋友,他跟我提过一两句,据说是可以穿越时空的黑科技,我那熟人还说什么,要是以后能把那件祕密武器用于教学实验就好了。」
    「教学?」西尔弗想到刚刚自己在心里做的决定,倒是对师弟的熟人起了点兴趣,「你那朋友是一名教师吗?」
    「他是家庭教师……算是吧?」这个他倒是不太确定,对方的个性看起来就不像那块料,然而本人倒是自信满满,虽然夏马尔根本没看过那傢伙不自信的模样。「怎么了吗师兄?」
    「没什么。」西尔弗似乎没打算正面回答,「想起来随口问问罢了。走吧。」
    「哦哦?」夏马尔点头,反正他也是随口一提,「对了,那个叫深海光流的小女孩你预备怎么办?你不是和我说那位aurora小姐似乎有意向收徒,要不我帮你把小鬼送去?」
    夏马尔算盘打得响,最好送过去后还能顺道约约aurora小姐来一场浪漫的约会,牵牵小手再亲个小嘴,那可就是极好了。
    「不用。」哪知道他冷酷无情的师兄立刻否决,眼睛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时夏马尔似乎看到西尔弗把什么东西塞进大衣口袋,「我准备自己收她当徒弟。」
    夏马尔:「……」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夏马尔急得说话都分岔了,「师兄你是认真的吗?」之前这人不是坚决不收徒弟的吗,怎么才到教堂悠晃一圈就改变心意了?
    夏马尔再度抬头,隐晦地瞧了瞧教堂。该不会真是……
    西尔弗一看就知道对方肯定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于是出声:「不是天啟,你脑子别老装一堆有的没的。」语气还有点嫌弃。
    「不是啊师兄,」夏马尔苦着脸,「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的师兄在男人最好的年龄辜负了他那张只比自己稍微差一点的脸,反而收了个还需要人养大的小鬼当奶爸,这究竟是人性的沉沦还是道德的沦丧?
    「那就不要再随便揣测了。」西尔弗瞥了夏马尔一眼,逕自迈开步伐。
    藏在大衣口袋的手握了握里头的东西,西尔弗笑了出来,心情看上去竟然很不错。
    「只是觉得『光流』会是个好孩子罢了。」
    +++
    清晨,阳光和煦,窗外绿荫拦挡不住日光,细细碎碎的光透入屋内,于是细碎的光落在铺着绒毛地毯的走廊地板,整个空间便染上几分盎然春意。
    近日总被奇妙的生理时鐘唤醒的泽田纲吉走在彭格列专属宿舍的走廊,只觉得这是是过往数日不曾有过的春光明媚。当然,不单是指由阴雨转晴的天气,更是因为心情上的转换导致的错觉。
    走到饭厅,桌上如同平时一般摆好了早点,上头腾腾散发着热气,显然是掐着泽田纲吉起床的点做的。
    「你太慢了,蠢纲。」一旁突然传来声音,reborn不知何时来到泽田纲吉身侧,「其他人可是已经吃完早点往学园祭出发了,作为boss竟然还敢慢悠悠地坐在这里,真是失格。」
    「是吗,大家果然都已经起来了?光流也是吗?」
    「她是最早起的那个,掐时间做好所有人的早点才出去……这就算是你也知道的吧,一如往常。」
    「是吗,这样啊……」一如往常。这个词就像开啟什么开关使得泽田纲吉忍不住傻笑出声,「嘿嘿……」
    「笑声简直蠢死了。」作为对方家庭教师的杀手毫不留情地批评,「出去别说你是我的弟子……不,考量到暴露的可能性,也许我现在就该解决你。」
    reborn举起手上的枪,似乎正在认真考虑把眼前的「师门之耻」一枪崩了的可行性。
    「……」一大早就这么刺激吗?
    原本心情不错的泽田纲吉又想要叹气了,他只能有气无力地辩解:「我只是很高兴……因为,大家还是就跟以前一样嘛。」
    一样的、让人安心的日常,即便一点也不普通,然而对于刚陪伴少女经歷那一切的泽田纲吉来说,这样不平凡的日常已称得上弥足珍贵。
    「光流也是。所以,我特别高兴啊。」
    「哼,你想得倒是挺美。」然而reborn用鼻腔嘲笑似地哼了声,「深海光流和你可不一样,她变了。」
    「变了?」泽田纲吉一愣,「怎么会?光流哪里变了?」
    「是啊,变得长进了。」reborn说完冷笑一声,「和你这个毫无长进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泽田纲吉:……不是,你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啊?
    碍于对方的淫威不敢反驳的泽田纲吉憋了一口气在胸口,鬱闷得很;然而,当他把视线转到桌前摆着的早餐上,心情却又理所当然地回暖了,真不可思议。
    吃完以后去找光流他们吧。暗暗下了决定,泽田纲吉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而在另一边,提早动身的深海光流首先前往学院内的某栋建筑,这栋建筑是院方用来安置前来参与各种活动的重要宾客的会馆,目前瓦利亚正下榻于此。
    由于某些原因,深海光流觉得自己一定得来一趟才行,于是在取得许可后一早便赶来了。
    在会馆按了电铃的深海光流等了一会儿,们很快便打开,门前的是有些狼狈的史库瓦罗。他披散着头发,神色有些烦躁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而开门一看到是深海光流……他的表情就更烦躁了。
    「怎么是你这丫头?」不仅神情,史库瓦罗就连语气都特别烦躁,简直是用尽全身细胞在演绎什么叫做别来烦老子,「来干嘛的?」
    「……拜访你。」深海光流眨了眨眼睛,答道,「现在不方便?但我有事打电话来先确认过时间……史库瓦罗你没收到通知吗?」
    听少女这么一说史库瓦罗先是一脸见鬼,然后像是想通什么,眉头狠狠一皱,对着深海光流甩下一句「你先等等」,接着回过头就是一阵吼:「哪个渣宰收到通知没有告诉老子,喂——」
    史库瓦罗中气十足的吼声很快得到回应,那是一串听来令人恼恼怒的「嘻嘻嘻嘻」笑声,「你猜错了呢,玛蒙。」
    「嘖,史库瓦罗也太没用了。」从会馆大厅中央的楼梯走下来的是贝尔菲格尔和玛蒙,后者神色不虞,「我以为史库瓦罗已经头痛了一个礼拜,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难道不该当着深海光流的面甩上门吗……还是这个情报是错误的?」
    「嘻嘻嘻,王子才不管那么多,总之是王子赢了。」贝尔还是一副愉快的不得了的样子,「下次出任务,你一半的酬劳归王子囉——因为我是王子嘛!」
    「……」这下史库瓦罗要是再不知道自己是被混帐同事当成打赌的内容,那可就真是白混这么多年了,「混帐——都给我洗好脖子等着,老子还不把你们通通切成八块——」
    史库瓦罗气得转身就要上去收拾那几个混蛋……然而,有个力道适时地敲在后背。
    史库瓦罗一顿,回过头看向突然阻止自己的少女,「干嘛,老子现在可没工夫招呼你。」他还得先回去收拾那几个造反的混球!
    「看出来了。」结果少女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明天再来吧,现在先告辞了。」
    「明天再来?」史库瓦罗狐疑地看向深海光流,「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要找弗兰那小子的话他一早就不知道上哪里鬼混了,不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弗兰的。」深海光流摇头然后回答,「我是来帮你看病。」
    「……」听了少女的话,史库瓦罗挑了挑眉,「你?没问题吧?」锐利眼神彷彿质疑什么一般在少女身上逡巡。
    「没问题,所以有什么病都和我说吧。」深海光流却点点头,语气带着点郑重,「我会连你还没发现的毛病一起,全部治疗好的。」
    「所以,请放心交给我吧。因为我是医生。」
    「……哼,口气不小。」而且说法还很让人生气,简直就跟过往一样,还没治好又要被深海光流气出病来。
    然而,史库瓦罗察觉到了对方,郑重之下近乎傲慢的自信,那句「我是医生」在他听来简直是「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一类的宣言。
    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以及那样子的生存方式,恰巧是瓦利亚剑帝最为欣赏的。
    「那就交给你了,老子的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处理起来似乎也挺麻烦……在治疗完成以前可不允许退缩啊?」
    史库瓦罗看着少女,眼见对方那惯常不苟言笑的面容似乎都软化了些许,「嗯,不会的。」然后听到少女医者这么回答自己。
    深海光流在瓦利亚内部纷争进一步扩大前撤离会馆,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贝尔菲格尔唇畔如旧扯着弧度大得夸张的笑弧,他的双眼理应被瀏海掩得密实,却不知为何少女总有种两人视线正交会着的错觉。
    少顷,银光忽而划过眼际,深海光流微微摆了下脑袋,看向地面,一把线条流畅的钢质小刀斜斜陷在小路旁松软的草地里,不用说,肯定是贝尔菲格尔朝着她扔的吧。
    想到此深海光流微微顿了顿,犹豫片刻后弯腰将刀捡了起来。
    贝尔菲格尔十分任性,每回自己扔出去的刀听说还会要弗兰帮着捡回来;因此深海光流想着,明天一起还给对方好了。
    平稳、没有丝毫迟疑与颤抖,少女将冰凉的刀柄攒在手心。
    +++
    告别瓦利亚的暗杀者后深海光流来到了校舍内的某间琴房。
    「慢死了!」
    和少女约了的狱寺隼人一副老早就在的样子抱怨。他靠在钢琴盖着盖子的琴键前,完全看不出在少女进门前还在室内徘徊的模样,姿态看上去从容极了。
    深海光流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提醒对方琴房门上的玻璃擦得透亮,从外面看里头挺清楚的这件事。虽然不明所以,然而深海光流有种直觉,要是说出来一定会惹火对方。
    「抱歉,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于是深海光流选择老老实实地道歉,「找我有什么事吗?」
    「哼。」狱寺隼人哼了一声,却转过头倾身将琴盖掀开,背对着少女后才回答,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深海光流的错觉,似乎有点闷,「之前说过的写给十代目赌新曲,在正式演奏给十代目听之前需要试听……顺便叫你过来听看看。」
    「嗯。」深海光流听明白了,也表示理解青梅竹马的一片真挚的敬爱首领的心,「那现在就开始吗?我们早点完成吧。」
    闻言,少年那自小弹奏钢琴而显得頎长的手指顿了顿,掀开琴盖的动作停滞了几秒后,若无歧视地继续动作,「你很急吗?」
    「稍微。」深海光流老实地点头,想了想甚至还认真地补充道,「下午约好了要去找跳马还有京子他们,阿武也说想要一起逛学园祭,因此可以的话希望能早点结束呢。」
    狱寺隼人:「……」
    深海光流说完以后看着对方沉默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于是认真思索过后,又道:「嗯……放心,就算这样我也会认真听完你弹奏的钢琴,毕竟是要送给阿纲的重要曲子对吧?」
    又是一阵沉默。深海光流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每回遇上泽田纲吉的事她这位小伙伴总是特别激动,听到自己这么说,她原本认为肯定会被骂一顿呢——诸如「这不是废话吗?说到底根本没有事情比十代目的事情更加优先!」之类的话。
    然而狱寺并没有说出类似的话,深海光流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地动作,坐上了钢琴前摆放的椅子,「我要弹了。」只以稍嫌生硬的语气如此宣告。
    深海光流点了点头,想起对方正背对着自己,于是开口轻轻「嗯」了一声。
    在纤长的手指飞舞下成调的曲子响起,深海光流对音乐方面了解不深,也没学过钢琴,然而狱寺隼人早在两人初识时钢琴就弹得很好了,如今更是让如少女一般的外行人都能直觉对方琴艺精湛的地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曲调听起来有点沉重,正当深海光流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对方竟然啟口唱出了声,深海光流一面惊讶于对方不只谱曲竟然还写了词,一面听着狱寺隼人唱着歌。
    「……一直奔走下去,直至十代目的梦想实现为止,以右手的身份,战斗下去……」是像这样子的,十分适合狱寺这个人的歌词。
    深海光流认为对方唱得很好,歌词也很贴近对方怀抱着的忠心与觉悟,果然是为了泽田纲吉所写得没错。
    只是——
    「假如十代目,因不安而快挫败的话
    那些黑暗、我会全部破坏掉……」
    「十代目的心,假如快崩溃似的话,希望察觉到、还有我在身边……」
    「即使这片天空的前路有什么在阻碍,不管什么论何时我都会一直守护下去……」
    深海光流安静地聆听着琴声与歌声,一直到一曲终了,狱寺停下于黑白键之间飞舞的双手,侧过头来,眼神却没有对上深海光流。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以前有个让人火大的傢伙自以为是地对我指手画脚了一番,虽然很火大,但作为十代目左右手的立场而言有件事他说对了……只要是为了十代目,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应该支撑着彭格列家族,并且作为十代目的嵐之守护者,在家族中起到引导其他不中用的成员的作用。」
    狱寺隼人深深吐了一口气,从他彆扭得不肯直视深海光流的脸上,能看到狠狠皱起的眉头,然而儘管如此银发的少年仍以过去难以想像的、坦率得惊人的言语如此说道。
    「……家族医生,姑且也能算得上是十代目家族的一员,赌上十代目左右手的地位,再怎么不中用拖后腿也不会拋弃的。所以……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深海光流?」
    「……嗯。」
    经过了许久,又或许没过多久,总之深海光流总算是缓缓地点了头。
    「……我觉得,这真的是十分不错的曲子,歌词也填得很好很切合,还有隼人你的琴技也有进步,让人很惊艷,我认为阿纲听了会很高兴的。」
    随着少女一句一句吐出口的评价,受到称讚的狱寺非但没有高兴起来,相反地脸色有点差,毕竟对方根本答非所问。
    「还有呢?就这点感想,没别的话说了?」然而视线仍没有对上少女的双眼。
    「……确实还有。」深海光流老实地交代,「那个,对不起。」
    唰——原本死活不与少女视线接触少年猛地转过身子来,祖母绿的眸对上比他想像中更近也看得更清楚的灰色眼眸,眼前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凑近他认真真地开口。
    「这是隼人你写给阿纲的歌,里面也是你要传达给阿纲的心情吧?然而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擅自受到鼓舞了。」灰色的眼瞳清透得彷彿色彩浅淡的琉璃珠,流淌着剔透的光,「所以,对不起。」
    她这么说着,然而要道歉的事当然不止这一件。
    作为青梅竹马,在与狱寺隼人一同度过的短暂童年时光对深海光流来说弥足珍贵,然而过往她却不认为这般情谊之于对方会有同等意义;那时深海光流认为,狱寺隼人有泽田纲吉、山本武这些同伴,自己的存在之于对方肯定无足轻重,即便曾见对方担忧、斥责过自己,也不认为是自己能反过来麻烦对方的理由。
    这般轻视伙伴们对自己的情谊是不对的,深海光流在经过了许许多多的事以后,却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明明狱寺这次既没有火大的质问,也没有冷言冷语的和自己冷战,可是,光是弹了一首「献给十代目」的曲子,深海光流却理解了。
    以往称得上桀驁不驯的少年逐渐学会收敛那总是衝动过头的脾性,学着使用更好更成熟的方式表达「我正关心着你」一事,而不再只是粗暴地毫无文饰的质问与压迫;而站在对方眼前的深海光流,亦已经明白了更深一层的,关于人与人交织的情谊与羈绊。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想要向你道谢……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关心。」
    正是因为理解了,深海光流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对方这么说。
    「时常给你们添麻烦真是抱歉,然而,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喔,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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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阿流你这么跟狱寺说了啊!那他的反应如何?」山本武笑嘻嘻地凑在一旁问,此时的深海光流正和对方在前往学园祭摊位的途中,恰巧讨论到此事。
    「嗯,他好像很生气。」深海光流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不,也许没有很生气?说话的声音是比平常大了一点,但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推测,「好像有点高兴?」
    「嗯,肯定很高兴吧,然后恼羞成怒了呢。」山本武眼前彷彿浮现了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和涨红的脸,很像那么回事地点了点头,「啊,对了,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有尝试着面带笑容吗?」
    突然插入了另外一个课题,然而深海光流并不觉得突兀,而是认真思考了起来,「那种场合……应该笑一下比较好吗?然而这个举动对我而言困难係数比较高,并没这么做。」
    「这样啊,真可惜……」山本以免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面评价,「不,还是应该说太好了呢……?」
    「太好了?」深海光流有些纳闷,「难道那其实是绝对不能笑的场合吗?」倒是有可能,感觉狱寺会更加羞恼的吧。
    「不,单纯是觉得如果狱寺先让你笑的话,感觉好像我输了一样。」
    「输了……?」深海光流依旧不解,「冒昧询问,你们曾经用这个做过什么比赛吗?」
    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吧,虽然嵐雨二人相争嬉闹并不是什么大新闻,然而赌上她的顏面神经的比赛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也说不过去呀。
    「没那回事。基本上只是我一个人在暗中较劲罢了。」见对方如此说着,深海光流才突然想起对方似乎很喜欢竞技与比赛一类的事情。
    「之前、在情人节的时候收了来自十年后的阿流的巧克力,那时候虽然阿流你没看到,但是对方脸上那个,真的是很不错的笑容喔。」
    「嗯,我有听说呢。」深海光流点点头,「倒是没有想到十年后的我能做到。」
    「的确呢。」山本武点头,「觉得新奇的同时就想到了,如果未来的阿流能露出笑容没道理现在不行,只要更友好相处总有一天能看到吧……所以这是和未来的我们进行的竞赛。说是这样说,但如果在我没看到的地方突然笑了,似乎也不能算是胜利呢,唔……」
    看着似乎有些苦恼地思考着这种「胜利条件」的山本武,深海光流沉默了好一会儿。
    「抱歉……但我不笑并不是因为认为大家的态度不够友好,而是……」深海光流思索了一下,回答,「像是我的『脸盲』一样,比较像是过去『手术』的后遗症。若因此介意的话,我真的很抱歉」
    虽说过去深海光流不认为自己是真的「脸盲」,也不将自己的「面瘫」视作令人困扰的事,然而认识了很多人的如今,反倒出乎意料地因为这些过往不放在心上的特徵而苦恼了。
    「……哎呀。」山本武露出了「真伤脑筋」的表情,除此之外,那面色似乎还杂揉着什么深海光流看不明白的情绪,「没必要道歉的唷。」
    「刚刚说的话啊、其实都是开玩笑的。把它当成无聊的玩笑话,放轻松点。」将语气放柔,耐心地说道,「伤脑筋啊,难道小鬼头上次说我没有意大利绅士品格,意外的很中肯吗?总觉得让阿流你困扰了。」
    「没这回事,我……」
    「——其实只是希望阿流你开心而已。」
    山本武停下了脚步,察觉了这点的深海光流同时跟着停顿,并在想要抬起头看着对方时,头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
    「因为看到十年后的阿流笑得很开心,想着,啊、要是现在也能这么开心就好了。单纯是因为这样子的心情,希望阿流能跟我们一起欢笑啊。」
    「虽然你过去好像曾经发生了不少事,可能还经歷过许多不幸的事情。但我希望,自从遇到了我们开始一直到未来都能幸福,不然至少让我们分担一点痛苦的事也好。」
    「所以即使不笑也没关係。」山本武说着,压在深海光流脑门上的大掌突然作乱起来,以算不上温柔却也不会弄疼的程度,狠狠揉着她的头,「可是,还是希望能多倚赖我们下吧?以前也说过了,总是被客气对待反而感到很寂寞,这方面还是要好好记取教训才行啦。」
    「……我会反省的。不过……」
    深海光流任对方发洩似地揉了一阵子,突然开口之际,伸手将对方搁在自己脑袋上的手给拿了下来。并且在山本「嗯?」一声疑惑地低头时,顺势踮起脚尖,将自己的手送上对方的脑袋。
    「现在的我没有痛苦的事需要分担,而且,一直都是很快乐的。即使有苦恼的事,也已经不会再去做多馀的思考徒增烦恼……」
    少女放轻了声调,手上的力道比起少年温柔许多,彷彿哄着孩子一般,而少年似乎是愣住了,并没有发出声响。
    「虽然我暂时并不需要倚赖他人……但也因此有了幸福的馀裕,所以也能安慰寂寞的他人了。」
    「有天应该也能做到的……试着用笑容安慰别人的,那样子的事。」
    总有一天能笑着和她温柔的伙伴们说着「承蒙关照」吧——深海光流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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