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气冷,十一月底就飘了一场小雪。
作为南方人,无论见到多少次雪,始终是兴奋的。冬青提交了翻译小作业后,拉着林敢陪在操场走。初冬凉得彻骨,他体热,将她手握紧在衣兜里,掌心都黏出了汗。在床上他也这样,冬青常常说他是个大火炉,他稍稍贴近一些,她的身体就被点燃。她将此理解为物理上的热能传递,小手去触摸那腰间的掌骨时又发觉,或许,是为他心热。
叁浦澈先前与她联络,说年底会来中国和导师进行房屋改造项目,屋主又因私事推迟至明年。准备好的伴手礼因此闲置,他问她有没有兴趣来日本玩一遭。冬青便笑,澈君不要诱惑我。
他通过文字就能察觉到她的情绪,李冬青经常与他开玩笑,轻易地把许多严肃的话盖过去。这种人最容易相处,也最会伤人。她又细问他准备的什么礼物时,叁浦澈学她的方式,遇事不决就糊弄。从德国回来后,他也常常想起她。
日本的学业繁忙,伴随许多实践作业,不再是构建模型如此简单。现代建筑以钢筋水泥为主,千百年不腐,他独爱木质香味。到了空闲时分,便乘坐电车去镰仓小游一圈,偶尔听见鸟叫也记录下来。人类最初需要建筑是驱寒取暖,寻找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如今更倾向外观价值。造房子是简单的,造一间令人心仪的房子却难如登天。
前阵子与导师勘察了一座古宅,屋主希望能重新作图改造,前提是不可破坏整体的山水。日式园林与中式不同,中式讲生机与变换,建筑诗画融于自然情趣,重在意蕴。日式则清一色的侘傺,静才是主调。屋子位于京都乡村,靠近景点,近年受年轻游客侵扰多,屋主想要在闹中取静,又不愿变更主要格局,于设计师而言,着实是道难题。
他找李冬青帮忙寻找过中文古籍案例,想从中式古典园林里汲取灵感。无奈中文水平实在有限,至今仍旧为此困惑。项目推进缓慢,他借着尽调由头不时造访,倒与人家屋主人成了对忘年交。拍下她宅院中一处佛龛,久地违发了社交动态,却等不来那个人的互动,只可黑屏。
这个年底李冬青太忙碌,元旦来临前,丁蕙如先回国了。她没回老家,反而在首都包了一月的酒店,美其名曰散心。
父母争吵多年,爱情终究走到尽头,彼此消磨了激情,信任仍在,索性合掌公司,做对貌合神离的商业伉俪。丁蕙如年纪轻轻就有了建材股份,有钱人总想着更有钱,她不愿在枫叶国看两人做戏,预备回来修整一段时间便琢磨创业。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做过调查。家里最熟悉的房地产建材业务渐趋夕阳,最热门又没门槛的互联网竞争太过激烈,一个学艺术的人想找个相对对口的行业站稳脚跟,实属不易。
吃早餐时,李冬青给她提起陈喻。拍卖看起来光鲜亮丽,所需的知识储备与人际资源量也极大,对于她这样久居国外的人而言,操作难度可想而知。
高端酒店的早餐配备都是顶级餐品,李冬青切了块小牛肉,扔进嘴里,与她坦言:“国内做展陈能有水花的,基本都是系统里的,估计比拍卖更难。你要做这个,还是国外更好。”
她说的是实话,可国外竞争大,基本大头展陈已经被知名团队承包。丁蕙如笑:“更好是真的,可想要真吃到肉,成本也高。我过两天去博物馆看看展陈活动,了解下现在国内的风格。实在不行,再麻烦你帮我问问那位陈小姐,能不能跟我见个面?”
冬青想,陈喻连见陈祐都要挤时间,以她的面子或许很难请得动她指点。转念看见丁蕙如找服务生问餐点预留,再瞧瞧手里这副刀叉,那个念头很快被消灭。
陈喻当然不见得看她的面子,可是没有人会拒绝钱和资源的面子。丁蕙如学美术多年,家里也有藏品,不见得珍贵,多少算得上好东西,拿出一两样做顺水人情,再简单不过。
那夜是周六,林敢与人换班。成年人的世界多半是熬,已近年末,来庆祝这年又将过去的人更多。他忙得不可开交,李冬青带着朋友过来都没瞧见。酒侍小张过来拿酒,倾身问他,是不是跟Eden闹别扭,林敢还不知所云。往外看看,她与其中一个女人正相处密切。这两天她总说忙着招待朋友,或许说的就是这位。
依照旧例,他为她调了杯干马天尼送去,因不知她朋友口味,便选择最最稳妥的金汤力。冬青见来人是小张,心下明了。想要与他打声招呼,看他忙得焦头烂额,便断了这心思。
丁蕙如都看在眼里,打趣她:“怎么?瞧上那个小帅哥了?要不要姐们帮你问个价?”
李冬青饮下半杯,眼眉笑意:“价格我清楚。”
丁蕙如挑眉,不再过问。Pretender的灯光晃眼,丁蕙如进了舞池就与人贴身热舞,小酥胸划出一条沟,好些男人看直了眼。不一会儿,她拿了东西便消失在暗处。游乐的表情分明,远远就传达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意,冬青不去打扰。到了午夜换班时刻,她与林敢一同去了酒店。这好像已成了两人的默契,一到双休,便就近共眠。起初冬青只是等在员工出口,趁他不备便拉过来亲。
她性子随了杨悯,不服输得很。林敢将她按死在树干上啃的画面让她心悸又不甘,逮着机会就要报复一把。最后却是蚍蜉撼大树,她再有能耐也扛不住林敢身架大,攻守调换就变成她跟着他的节奏来。回去时脖子上总要带许多小红点,易灵凌八婆样地笑,她只能生气说今年蚊子的生命力太强,大冷天也死不掉。次日再套高领衫,或是涂点遮瑕。
第一次做爱时明明任人鱼肉,现在却得心应手得像个老炮。李冬青在一次事后问他干不干净,林敢直接揪了她的腰,有些生气:“怎么?难道还要找质监局给我身上盖个章?”
冬青抿着嘴,夜光下的期待分外明显。林敢一看就知道,这办法要是真行得通,她一定会撺掇自己过去试试。他低头吻她,缠绵两刻便狠狠咬下一口。李冬青不解:“你怎么这么爱咬人啊!”背上,脖子上,现在嘴上也来了!
林敢戏谑:“不是要盖章吗?我给你盖章啊!”
李冬青侧身搂过他脖子,也撕咬起来。人家做爱时缠绵悱恻,就他们俩跟打仗似的,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她笃信自己这多活的叁年能比他吃不少的盐,可骄兵必败,林敢只要伸手捏在她腰窝向下两寸的位置,她就咯咯笑着输了气势。就算是最后赢了,也没多么体面了。
酒店里的床又大又软,她喜欢睡在边角,梦魇时总要掉下去,只能由被子兜着。如今与人分了床被,夜里她总要自己去抢被子,林敢发现后,索性贴在她身后,将她捞住。一张两米多的大床愣是叫两人睡成了宿舍单人床。
背上黏黏糊糊的,还喷薄他温热的气息。冬青不喜欢,可越挣脱越紧实。慢慢的,好像也不觉得不舒服了。养成一个习惯只要21天,她早该适应了。
入冬后,从酒吧回校,林敢怕她冷,从来都提议打车。李冬青不依,偏偏要坐电动车兜风。穷酸,但是有趣。不过她稍微收敛了些,再没在大街上鬼哭狼嚎。林敢知道,准是灌冷风会冻牙,不然她可不会安生下来。他寻思着过了今年,买辆春风或是铃木。之前玩机车也认识了些懂行的人,找些靠谱的门路不成问题。一想到要准备两个头盔,竟有些心热。
他将李冬青送至楼下,易灵凌下来拿外卖,会顺带留下一句阴阳怪气或是一个白眼。是善意的调侃,可心里也是嫉妒的,再怎么劝慰自己去爱人比被人爱更了不起,也会在对比中产生落差。她揭开盒子,不掩羡慕:“彭程对我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冬青说:“你也可以考虑换一家。”
可她也知道,易灵凌看起来温和乖巧,其实最固执。喜欢的饭菜要吃到腻,喜欢的人要爱到失去力气。世间很多道理,学校喜欢字字句句镌刻在横幅上,她只记住一句:坚持就是胜利。
嗦一口热汤,驱走身体的阴冷,易灵凌傲娇道:“哼!别的再好我也不要,认定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放手!”
她的决心隔绝在玻璃窗内,林敢转身回去。
提前半月,他与经理打好招呼,元旦节不要排班。经理以薪水更丰厚诱惑,他就以陪女朋友回复。想是这么想的,却一直没有具体的计划。莫非最后又是在酒店里度过一夜?倒真成了炮友了!林敢嗤笑。
分别前他抱紧她,树影遮住他们,他就又去咬她的耳朵。凉凉的,像吃了一口冰激凌。想到她身上到处都是凉凉的,他来了灵感,有意无意地让她将元旦节空出来。山间清冽幽静,他想带她去泡温泉。冷冷的小手由他捂热,这颗心说不定也能呢?
P大通宵自习的人多,来来往往,灯火通明,路是一览无余的开阔。李冬青从宿舍窗口眺望他的背影,林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回头与她笑别。
寝灯遥遥地落在他的前方,洇墨一样,晕染开。恋爱中的人爱遐想,他想,这灯总有一天是为我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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