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大的力气把行李箱提到二楼,在平台歇了会儿,三楼房门砰一声关,听到响音,闻一挨坐在行李箱边沿,抬头望。
岑煦似乎刚睡醒,头发挺乱,穿了件白背心,黑短裤,插着兜往下走,还捋着头发,脸上睡意未褪,躁意外露,脖颈儿挂了条银链子,替代了那块由黑绳子串起的玉。他下到一半才看见二楼平台的闻一,招呼没打,脚步未停,甚至一眼没往她这儿瞥,就这么轻飘飘路过。
闻一能理解岑煦对她无视的反应,毕竟他的先天优势摆在那儿,又放下身段来追一个女孩,三番四次追不到,面子里子全无。现在不乐意陪她玩儿了,闻一也没什么好怨,她自个儿憋屈着,忍着一段时间,离开这了就好了。
歇好了要重新提着行李上三楼时,身后一串挺急的脚步声往上来,闻一又回头,良楚郁几下跨步上楼梯到她面前,“闻一闻一,等等。我帮你拿。”说完没等她回答便拉过那箱子朝上提。
闻一挺懵的,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来帮她了,她还以为良楚郁也不乐意搭理自己,反应过来便跟着上去,“你也在这啊。”
“在啊,”男孩儿力气就是大点,提着重物上楼还能面不改色接闻一的话,“我在后院盯白雪吃东西,它最近没什么食欲。”
“是这样吗?”闻一看着行李箱被他放到房门,问了句,“为什么?生病了?”
“不知道啊。”良楚郁耸耸肩,“可能因为该喂它吃东西的人不在吧。”
这活儿之前都闻一来的,每餐都是那个点儿,没落下过。饶是闻一现在被晒得脑袋再懵,也能清楚知道良楚郁在暗示她,出于对方帮自己提了行李的前提下,闻一还是说了句,“那我等会儿再去找它吧。”
“行,那麻烦你啰,他们都在前院催我下楼喝两杯。谢谢你啊闻一。”
洗澡换过一身衣服之后清醒点儿了,思考能力也回来不少,带一身温热水汽下楼,没往前门一堆男男女女那儿看,到一楼冰箱那儿挑饮料,大门以及后院门都开着,厅内空调也开着,冷热交替。
闻一打开冰箱,饮料排列整齐,齐刷刷的全是乌龙茶,挺懵,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只好拿一瓶,拧开喝一口。又到橱柜拿了包猫粮和碗,把上头封口的夹子拿下。
踱步前往后院,闻一见到了除白雪之外的布偶猫,还有其他品种的猫狗,元以若养的比熊多多也在。后院像个宠物天堂,主人在前开趴,宠物在后聚会,挺好玩。
她蹲在泳池边的躺椅旁朝那堆玩闹在一块儿的猫狗喊了两声白雪,猫来得挺快,穿一身浅蓝色小裙子,更显高贵。看上去还记得闻一,围在她腿边儿转圈,时不时抬头对着她叫两声,特别奶。
心内有一瞬间的松快,倒了小半碗的猫粮推它面前。白雪也没挑食,吃挺欢,闻一看它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郁郁寡欢吃不下东西的情况,正疑惑,比熊多多忽然对着闻一身后叫了几声。
她人仍蹲着,脑袋朝后侧,岑煦此刻正站在那儿,插兜,靠着门框,手里捏一罐冰啤,姿态懒散,见闻一回头,也没避开视线的意思,看向她这边,接着,慢慢蹲下身,插口袋的手抽出,对着比熊招招手,“多多,来。”
小比熊撒腿朝他跑过去,支起上半身站立着,脑袋顶他手心。看得出来,多多很喜欢他。而这人,手是在逗狗,但视线仍往闻一这儿放,她才反应过来,人是冲她来的。随后站起身,走到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问了句,“干嘛。”
干嘛看我。
“等会儿,”岑煦慢慢喝口冰啤,站起身,垂头,比熊在他腿边窝着,颈前银链子在光线折射下反射耀眼亮光,有一瞬间刺了闻一的眼睛,“他们天黑转场泳池。”
闻一当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沉吟不语,细品了会儿,懂了,人让她腾地儿呢。
“那我现在上楼,等会儿出去吧。”
“你去哪里。”
他问。
“······出去吃饭,”闻一被他这么突然砸了一句盘问行程的话,懵,“顺便给你们腾地方。”
“后院有地方,多你一个不多。”
“我和蓝也约好了。”随口编出一理由,让她留在这,闻一能尴尬到爆炸,和他什么关系啊留在这。
“她今天没空。”岑煦应她的同时捏扁手中的易拉罐,嘎吱响。
“你怎么知······”秒回答,嘴比脑子快一步,而后反应过来,这人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蓝也这会儿应该是在飞机上,她暑假旅游去了,还没回。
得,最后一个理由都没了,闻一在他略带揶揄的目光下,点点头,补充:“我跟你朋友不熟,我回楼上待着也可以。”
“他们很吵。”
言下之意,是会吵到闻一,还不如在楼下待,“良楚郁会在。”岑煦说。
这话可太耳熟了。
去年把她“强行”带出去吃饭时给她的定心剂也是良楚郁,这招百试不厌,闻一只能点头。
······
七点,夜幕低垂。
闻一在三楼露台看着人堆从前院逐渐转移到后院,有人从元以若家搬来了一张旧沙发,就搁在泳池边上,还有一张透明的长方形酒桌,放置在沙发前,忙着搬东西的几个男生热得满头汗,脱了上衣散热气,这期间还不忘使坏,把泳池边上的同伴往水里一推,而后自个儿也跳进去,其他人见状,觉着有趣,接二连三的往里跳,跟下饺子似的。
元以若就在人群喧闹时抱着狗往岑煦那边去,他半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手握手机,在看。她过去,挨在那张椅子边沿,脑袋也往他那边侧,一同看着手机内容。
从闻一视角看下去,她是靠着岑煦坐的。而人刚挨过去没多久,他就站起身,蹲到池边,歪头示意边上的阿拉斯加去把泳池里的球捡上来。
没能欣赏多久这幅“俊男靓女”的画面,房门被敲响,闻一猜到是谁,过去开门。良楚郁站在门口,侧着身,没往闻一房间看,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到点儿了,下去吧。”
“哦,好。”
而后无话。
闻一和他并肩着一同下楼时,良楚郁突然说:“闻一,我不讨厌你。相反,我觉着你这人,挺有意思。”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闻一跟着他下到二楼,脚步不停,继续走。
“你在教学楼和我说的话,我后来想过,我觉着你说的没问题。”
“所以你是站在我的角度思考了吗?”
良楚郁摇摇头:“没有,如果真的要完完全全在你角度,或许我并不能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去想。而且就算是换位思考,以我所接触的层面来考虑你这个事,不够完整,对你也不公平。因为没能亲身经历过你经历的这些事,所以我没法评价,也不能主观臆断的来猜测你,之前是我的问题,我郑重跟你道歉。对不起,闻一。”
将近一年过去,良楚郁的转变尤其大,似乎是年龄大了一岁,心理思想层面也就更上一层。闻一挺开心,有人能懂她,也说明她没看错人。
她答:“没事。我后来想了下,我也挺理解你,毕竟你是以岑煦朋友的身份来看待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要怪罪我,我没意见。”
“所以后来我也被教训了一通。”他笑,两人下到一楼,朝后院方向,那儿隐约有音乐声传出。
“什么?”
闻一不解,问。
“没什么,小问题。你信任我,我开心,以后就是朋友了,啊不对,本来就是。”良楚郁适时岔开话题,习惯性地伸手要拍闻一的肩,掌心刚触上又收回,懊恼低咒一声。
良楚郁也是一家底殷实的公子哥儿,但给闻一的认知还挺不一样的,比较没心眼儿,性格也爽朗,脾气比起某个人,是好的没话说。
话就这么说开了,闻一心里多少也好受点儿了。
接着人就被他拉到那张旧沙发坐着,良楚郁还记得闻一喝不了酒,倒了杯橙汁儿给她,从前院烤好的串,甭管闻一能不能吃辣,统统往她手里塞,把人照顾得特妥帖,有弥补的意思在。
闻一不好意思拂他面子,两手抓得特满,哭笑不得:“良楚郁,其实我吃不下这么多。”
“哦。那我帮你分点儿?”
热情过头了,接下她的“旨意”,从她手里拿出几串,随手塞给边上路过的男生,“喏,拿着。”然后就在对方“你小子能有这么好心”的诧异神色下重新坐回沙发,坐到闻一边上。
闻一这个“生面孔”,其实从下午一进门,就在这群富二代的讨论圈里,更别说她这会儿素面朝天的坐在沙发中央,边上还有个保护神似的良楚郁,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怪。
一男生没忍住问:“那妞谁?没化妆吧,正点啊。”
“你问良楚郁啊。这他泡的妞吧,看这么紧,寸步不离的。”泳池边上一剃平头的二世祖嗤笑着,喝了口酒,又答,“是挺正。”
几人所处的位置前放了张高脚圆桌,几张高脚凳围着坐,一人开了话头,议论声就出来了。
“不是吧。你们没听说岑煦他家里资助一女孩儿的事?”
“没听说,可能瞒着呢吧,资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但人现在住他家呢。”
“我去,那元以若没表示?”平头男呛了口酒,“现在什么情况?良楚郁要泡住岑煦家里的漂亮妞?什么狗血剧情。”
闻一确实漂亮,她连妆都没化,唇粉嫩,脸颊白里透红,长长乌发乖顺披在身后,穿着也简单,一件宽T恤和运动短裤,腿长又白,看着就喜人,连猫都喜欢她,岑煦家里那只不爱理人的布偶都主动往她边上蹭,草坪地中央放置的旋转镭射灯时不时滑过那张脸,别样的色彩。
她的素与满场精致妆容的女孩儿相比反倒显得脱俗,清泠泠的,是人为打造的欢乐场所里唯一的纯净。
闻一侧头看着良楚郁在玩手机游戏,指头哒哒摁屏幕的声音比音响里放的音乐还要清晰,而这会儿闻一把手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净,有点儿饱,她觉着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于是想走了。但对面始终空着的沙发位来了人,元以若端了两杯饮品,放到桌面后,人也落座在闻一对面。
“喏,请你喝。”
挺有主人家待客那意思。
这会儿蓝牙音箱炸耳朵,鼓点重的歌曲被人换了,换成了别的。闻一饱得不想吭声,可这人又是冲着她来,不理也不行。
开口想应,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音响那边过来的人五指握上桌面中央的玻璃杯,抬起,满满一杯橙红的不知名饮品被岑煦喝了个干净,他的背心领口还溅上几滴。
元以若不满:“你干嘛,我给她的。”
“我不能喝?”
“岑煦你很奇怪哦。”
“下回别再调酒了。”
他应完,朝闻一这边迈一步,俯身,手掌越过闻一身前,拍一下良楚郁的后脑,力道不小,那声儿闻一在边上听得清楚,梆一声,拍得沉迷游戏的良楚郁都抬头。
而后岑煦手掌穿过挨在闻一身侧那只布偶猫的肚子,整个儿捞起,闻一就眼看着白雪被他提走了。
没能忽略他俯身时跟着垂下的背心领口,以及手指划过她手背时的轻微触感,慢调歌曲在放,少年抱着猫越走越远了。
喉咙干涩,后颈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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