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持续着,似是在无声地告诉顾燕飞,这是他夏侯卿的地盘。
她既然选择踏进来,这生死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算吧。”夏侯卿盯着她,血色的薄唇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犹如一弯血月,透着不详的气息。
顾燕飞悠悠地叹了口气,觉得下次她应该跟韦娇娘说说,以后她们还是换个地方看戏吧。
可惜了,这里的戏唱得确实不错。
她随手拨弄了下罗盘,罗盘上的指针飞快地转动起来。
夏侯卿垂下了眸子,看着那只刚才敲击过窗槛左手,蹙了蹙眉,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方洁白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修长如玉的手指。
周围更安静了。
指针转得飞快,发出类似翅膀震动的细微声响。
指针的转速由快又转为慢……
然后,那细细的指针就从中间断开了,那截针尖轻轻地掉在了罗盘上,而剩下半截指针还在旋转着……
咦?顾燕飞一挑眉,眉宇间难得露出惊愕之色。
她看向他,喟然而叹,露出单边的笑涡,讷讷道:“那个……我要是说,这是天意,你信不信?”
“你说呢?”夏侯卿反问道,漫不经心地将帕子抓在手里揉了揉。
他的指节咯咯作响,那绝美妖娆的脸上却在笑,微挑的凤目里透着阴森的邪魅。
顾燕飞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食指摩挲着下巴做沉吟状。
别说夏侯卿了,就连她自己也不信,指针怎么就偏巧在这个时候断了!
上次她拿这罗盘算什么来着?
她垂眸思索着,目光转了转,忽然感觉眼前一暗,似有一层阴云笼来。
再抬眼看去,就见夏侯卿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前倾着上半身朝她靠了过来,挽发的红丝带顺势垂落,恰好垂在他颊畔,像是面颊染了一道血痕似的,妖异而危险。
眨眼间,两人相距不过两寸。
近得她能看清他那白皙似瓷的皮肤上细细的汗毛;
近得她能感受到他那阴冷的气息;
近得她的手只要往前再移动半寸,就能碰到他那猩红色的气运……
顾燕飞的手指有些不安分地蜷曲了一下,蠢蠢欲动。
“耍我很有趣吗?”夏侯卿一字一顿地徐徐道,脸上绽出一个妖异夺目的笑容,说话时,冰冷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抚上她的脸颊,如同鬼魅般。
“顾二姑娘。”
他一语点明了顾燕飞的身份,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她,他已经把她的身家背景查得一清二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还是说,你今天又有什么奇技淫巧可以说服我?”
说着,夏侯卿又朝顾燕飞逼近了一寸,那双浓墨重彩般的眼眸中似蕴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几乎是带着杀气逼视着她。
他戴着血戒的左手再次置于窗槛之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对着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下属发出指令。
而这一次,他会要她的命!
“脾气还是那么差!”顾燕飞挑了下柳眉,唏嘘地嘟囔着,语抱怨,却无畏惧之色。
“嗯?”夏侯卿眯了眯幽魅的眼眸。
“重……”顾燕飞本想说她重新再算算,忽然注意到他内外眼角布满了血丝且眼白略有发青,又改而抬手搭上了他右手腕的脉搏,只觉触手冰凉。
她口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病了?”
她是想讨好自己?!夏侯卿紧紧地盯着顾燕飞的每个表情变化,目光幽冷,勾出一个妖艳而嘲讽的笑容。
顾燕飞本也没指望他回答,感受着指下的脉动,依然口不经心,喃喃自语:“阳气不足,督脉不通,乃至阴阳失衡,阳亏则阴盛……”
顾燕飞念念有词地说着。
夏侯卿这脉象她从未见过。
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
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理该阳气旺盛,怎么就会阳亏阴盛了呢?
这话才说了一半,夏侯卿的脸色彻底变了,笑容冰封在唇畔,那眸底如冰雪万年不化的天山,杀意滔天。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
他周身那股猩红色的气运也随之喷涌,宛如那黑夜中的一片火海疯狂肆虐,那么疯狂,那么妖异,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
这人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脾气太差了。顾燕飞在心里咕哝着,伸手去摸佩剑。
哎!
这雅座实在是太小了,就跟庄子上的那个亭子一样,让她束手束脚的,下次一定要找个大点的地方!
“喵嗷!”
一声精神抖擞的猫叫声响起,下一刻,酒足饭饱的三花猫又飞檐走壁地从楼下大堂上来了,依然是一副足不沾地的仙子做派,轻巧地落在了桌子上。
猫根本没注意夏侯卿,背对着他,对着顾燕飞“喵”了一通,满足地宣布:它吃饱了!
夏侯卿根本就不在意一只小猫,那只戴着血戒的手越过桌面朝顾燕飞袭去……
猫听到了后方的动静,蓦地转头,疑惑地“喵”了一声,那双碧绿的猫眼熠熠生辉,恰好对上了夏侯卿仿佛染了血色的凤眸。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之时,夏侯卿的左手停滞在了半空中,近乎疯狂的眸光定在了那双魅惑动人的猫眼上。
这一瞬,时间似乎静止了。
站着的夏侯卿比蹲在桌面上的三花猫高了一大截,前倾的身躯在猫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也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猫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人类俯视的感觉。
“喵呜!”三花猫直起了身子,一爪子往他脸上拍去,把他按了回去。
软绵绵的肉垫拍在脸上其实一点也不疼。
夏侯卿的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抗拒,目光挣扎了一下,但一对上小猫那双漂亮通透的眼眸,还是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
他这么坐着,不笑不言时,周身那种邪魅妖异的气质也消失不见。
晴光看着桌子两边的这两人都与它一般高了,志得意满地叫了一声。
它刚在楼下吃饱了,现在有些口渴,见夏侯卿身前的杯子里有水,声音变软,又“喵”了声,半是讨要半是撒娇。
夏侯卿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小猫,苍白如雪的面颊上竟染上了些许红晕,柔声问道:“你要喝吗?”
若是只看他的脸,就像一个纯真未经世的少年。
他的声线很独特,清越空灵,此刻声调放软时,仿佛一江春水淌进了人的心窝里。
猫点点头,愉快地又“喵”了声,它当然要。
夏侯卿就把他的那个白瓷杯往猫的嘴边递了过去。
晴光探头往杯子里凑去,愉快地卷舌舔了一口……
下一瞬,圆滚滚的猫脸僵住了,露出了赤裸裸的嫌弃。
这不是水,是酒!
呸呸呸!
猫直接把嘴里的酒水吐回到了夏侯卿的杯子里。
低头的猫全然没注意到夏侯卿的瞳孔中似有两头猛兽在激烈地交战着。
第164章
晴光吐完口中的酒水,一抬头,吐着粉舌,抱怨地对着夏侯卿又叫道:
“喵喵喵!”
他怎么可以给猫喝酒呢?!
一人一猫再次四目相对。
夏侯卿再次正襟危坐,薄唇轻抿,面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像是染了胭脂似的。
“不喜欢?”夏侯卿轻轻柔柔地问道,形容乖巧,之中又透着几分局促。
猫一向是得寸进尺的主,你退一步,猫进一步,气焰更旺了,嚣张地挥着爪子对着夏侯卿叫嚣了一通。
“喵喵,喵喵喵!”
叫完后,它觉得嘴巴里又呛又苦,心里犹不痛快,于是一把挠起他的袖口又是蹭脸,又是擦嘴,粉色的肉垫踩得他的袖口全是一个个湿哒哒的梅花印。
爪尖擦过袖布时,猫惊讶地发现这嵌着金丝的料子爪感相当不错。
猫眼霎时亮了,兴奋地用爪尖“擦擦擦”地挠着他的袖口,三两下就把他那精致华丽的袖子挠起了一片参差不齐的“流苏”。
“……”顾燕飞握着剑柄的手握了松,松了握,无言以对。
这只猫养歪了吧?
她摇了摇头,目光在这一猫一人之前来回扫视着。
夏侯卿垂眸看着那被猫挠坏的左袖口,红艳的薄唇微抽了一下。
双瞳急速地收缩着,眸底的阴影更深更沉,显现出痛苦纠结之色。
他额角暴起根根青筋,微咬舌尖。
口腔中的血腥味让他混乱幽沉的眸中闪现一丝丝清明。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强自把目光慢慢地从那双宝石般漂亮的猫眼移开。
不妙!顾燕飞心中警铃大作,赶紧一把捞起了在夏侯卿袖子上磨爪子的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守在雅座外的随从见夏侯卿没动作,只以为是他应允的,根本就没敢拦顾燕飞主仆。
顾燕飞动作极快,一眨眼就跑到了楼梯口,只听到后方的雅座里传来一个近乎咬牙切齿的男音:“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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