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醒了吗?”柔只在外间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转进来想要看看裴砚许如何。
裴砚许整个人拢在床幔之中,没有透出一点缝隙,柔只正打算上前卷起帘幔,却被他叫住,“你先出去吧。”
柔只一愣,裴砚许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缓了缓又开口道,“我想自己静一静。”
少女的眼睫不安地颤了一下,还是应声退下了。
听着柔只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间,裴砚许满脸疲惫地侧过身,朝着平日里柔只躺着的半边床,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抚摸了上去。被面是柔软的,也是没有体温的凉,正如他此刻的内心一般。
母亲的身影随着梦醒消失在他的眼前,而柔只的身影交替着慢慢出现,他一时间不想听见她的声音,也不想看到她那张酷似她母亲的脸。
裴砚许并非不知,这场悲剧的是以一个男人的滥情和他家族的贪权为序幕,两个女人的死亡为终曲。曲终人散,是他把裴家拉进了地狱,亲手拿起的屠刀,把这个大家族砍地七零八碎。
嫁进裴家是错,生下他是孽,他以为可以用一生、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但他没有想到会有柔只。
蛊毒像烂疮,生在他的肉体上,也长进了他的心里。情让一把利刃生了锈,让沉门掉了锁。
他的良知被夹在火上炙烤,狂乱而痛苦的过往如泛滥成灾的洪水在他的灵魂中冲撞,痛苦、愧疚、迷茫、自责,那种几欲崩溃的感情朝他压过来,没有实型的恨意与朝夕相处的爱在他的大脑中拉扯着,一点点瓦解这些天来美好如湖边新柳、春日莺啼的假象。
裴砚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住一边的床柱便呕出一口鲜血。
“娘。”他面色如纸,嘴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液,笑的悲痛又讽刺,“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了纪柔只。”
戳破自欺欺人的谎言需要多大的勇气。裴砚许自愿从高处坠落,任由钝刀刺穿自己的身体。
“没关系……”他失魂落魄地倒回床上,还能嗅到柔只留在枕上的香气,“没关系,等蛊毒一解,我和她……”
裴砚许不敢说出那个词。
一别两宽,明明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他会给柔只最好的安排,让她悠然安适地度过余生,而他,将以残身入局。
他蜷缩在一起,任由自己的鳞片被隔开,血肉被撕扯。父亲,伯父,大哥,二哥……裴砚许细数着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裴家众人,在柔只看不见的小小蚕茧里裹住自己的丑恶与狼狈。
他要清风霁月,要拂尘不染,在这尘世中,唯有本就与暗为伍。
“公子。”柔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裴砚许听得出来她嗓音里的谨慎与担忧,“你还好吗?”
“别进来。”裴砚许的嗓子哑得厉害,喉咙中还卡着尚未吐干净的血,“柔只,离我远一些吧。”
我很脏,柔只,离我远一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