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珺的尸首,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了断云崖不远处的竹林里。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另外一具男尸。
这男尸死了已有多日,周身皮肤早已腐烂难以辨认,更令人恐惧的是,他的脸似乎腐烂程度更为严重,完全露出了骨,好像是生前就被人活生生的削去了脸一般。
而她死相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虽然衣冠完整,但是背后血迹森森,是弩箭重伤后流血过多导致,更为可怕的是,她的右耳,竟然是被硬生生的割去了!
唐高裘使一眼色,旁边的弟子匆匆地盖上了白布巾,身后的长老们撇过头去,嘀嘀咕咕窃窃私语。他上前一步,亲自掀开了另一具尸首上的白布。
有些刚吃过早饭的,已经冲到了屋子外头呕吐起来,而留在屋子里的人,均不敢直视。唐高裘盯着这具没了脸皮的尸首,似乎是想要勾勒他生前的模样一般,尤其是打量着他面下颚与耳朵间那条平滑的分割线。
“唐然。”唐高裘唤了一声。唐然上前一步,他继续询问道:
“你专精各式兵器研制,可能瞧得出来,这伤口如何导致?”
唐然点点头:“我见过这样的伤口。边缘干净平整,多半系由锋利短小的‘叶刀’所制。使用叶刀剃其脸肤,是为了······”
唐高裘看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神情严肃道:“多半是为了伪装他人使用。边缘完整的脸肤,使用起来更逼真难以识别,乃伪装术中的上上乘······就是这手法,太残忍了些。”
一时间再无人应声。唐高裘缓缓将布盖上,这才说道:“彻查。一个时辰之内告知我,门内谁人此刻不见踪影的,立刻告知。”
“回掌门。”唐虞此时站了出来。今日就是他门下的弟子轮班巡视时发现的,因此他自作主张,报告唐高裘的同时早已彻查一轮。
“御堂下唐晴仙,与影堂唐承霄,从昨夜到今日早晨,都未见踪影。”
唐然大惊,听到自己门下弟子不见踪影,连忙跪了下来。
“掌门······”
“不用着急着跪。”唐高裘摆摆手:“也不用着急着撇清楚了。他们二人,无论真假,此刻应该都还是在唐门里头,抽些人手彻搜,万万莫要等到明日,大典之时,再让人溜了。”
本能地,他脑海中浮现另外一对身影。自己之前一直觉得这二人出现的古怪。难道他们是干净的?
唐然麻溜地从地上起来领命去办。心中叫苦连天,准备寿典本来就十分辛苦,此时又节外生枝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恐怕局面难以收拾啊。
唐高裘目光转回唐珺,淡然道:“敏儿那边,我亲自同她说。此事你们任何一人都不可声张,若是我发现有人走漏了消息,门法伺候!”
众人应声齐齐跪跪,瞧着唐高裘的背影。
“男尸先处理了。留着唐珺。我想先回屋静静,你们都莫要跟来。”
唐高裘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缓缓的坐到桌前。无端地,终于才流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他已经很老了。
即使耳朵会有些听得不清楚,但是也能感受得到不远处,唐门诸人为庆典准备的热火朝天。
唐高裘的身后,是一副断云崖的水墨丹青,洋洋洒洒,黑白泼洒间充斥着侠意。这幅画出自他的哥哥之手,那个原本应该掌管唐门的人。
也许今年的生辰,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生辰也说不定了。他心想。
“等了许久了?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询问我?”他朝着书房内里的起卧间淡然道。
唐高裘从进来的那一刻,便感觉到屋里是有人等着他的。不一会儿,走出来个人,他抬头一看,惊讶异常,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人。
“我老了。总是有点记不住事。你叫什么来着?”
“秦澜。”
“哦。”嘴角轻提,笑了起来:“可是阁下真实的名姓?”
秦蔚澜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摘下了蒙面。今日并没有使用那药,此刻自然是本来面目所展现的。昨夜之后,决定要亲自来问个清楚。
唐君霓说的不错。为什么不直接问问眼前这位在唐门时间最长,知道的最多的人呢。
他抱拳作揖,缓缓开口道:“武宁军副将秦蔚澜,拜见掌门,贸然打扰,有些困扰已久的难题想向您讨个答案。”
唐高裘这才将眼前的这个人,同唐君霓带回来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徒弟联系在一起。而眼前的这副模样,也丝毫不怀疑,一招一式,都像是军营中出来的。
“秦副将的大名我倒是听过的。你这样来找我,君霓不知晓吧?”
他不答,唐高裘又问:“瞧你也是习武已久之人,当她的师父到是还差不多。”心中猜了个大半,失笑摇了摇头。
秦蔚澜从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了两样东西,端正地摆在了书桌上。是那传国玉玺,与那藏筒中的草纸。
“这!”唐高裘大惊,眼前这物,只需一眼,便识别出了。
“这东西·······是你带来的?”
“还是······还是你在唐门找出来的?”唐高裘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东西,背后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找出来的。”
“是谁······”唐高裘颤抖的声音,指着玉玺:“把这东西藏到我唐家堡中!”
还能有谁?除了当今天子,还有谁能持有此物?
秦蔚澜听着,瞧着眼前的唐高裘,失魂般跌坐到椅子上,又缓缓开口道:“我想求问的这第一事,便是这物,究竟是如何到唐门的。”
唐高裘摇摇头。似嘲弄般。往日里威严的唐门长毛,此刻与寻常人家的老头竟没什么两样。他目光缓缓看向秦蔚澜,良久,双眸一闭,才是开口道,缓缓的说出一个,他之前已经拼凑得差不多的故事。
“约莫是二十年前。唐门称霸武林,成为众多门派中的眼中钉,多少人想要拜入我门下,多少人想要征服。甚至也有些人,隐姓埋名,潜入进来,就为一探究竟,偷师学艺。”
“这东西的主人,或许也是在那时来的,混进来佯装学武弟子。”
“传闻,他经历了那时的政变,龙椅自然坐的是心慌慌,知道这东西留在长安自然会引更多纷争,就想着寻一地藏起来。”
“唐门世世代代专精机甲密室暗器一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地方了。”
“我也是过了许久,才听闻江湖这些传言,唐门中有一密室,藏着人人渴求的宝贝。”
“可笑可笑。我是唐门一门之主,到头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是他派你来取回此物的?”唐高裘问。
“不。”秦蔚澜道。
“据说他大概是今年前些日子生了怪病,疯疯傻傻。他的那些个儿子们,虎视眈眈盯着,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接替他的位子了。”
“怎么?你也想坐上那个位子吗?”
唐高裘轻蔑一笑:“你的第一个问题。我算是回答了。这东西本就不属于这,你现在要将它带走,我当然是高兴的。”又补充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偷偷摸摸的。你早说你寻这物,我说不定还会帮你找找。也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那么,这个又是什么?”唐高裘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个藏筒上。
秦蔚澜缓缓拿起,打开。脆弱的草纸,上头的笔墨有些淡,但是仍然依稀可辨。他展平,放到了唐高裘的面前。
这小小的泛黄草纸,上面是一份还没有盖上官印的婚书。
他又从衣襟中,掏出了另外一份,就是那日与唐君霓,在书库下的密室,所发现的那份,写着淫诗的字条。
这字迹,均是同一人之手。成婚除了要有仪式,要拜天地,要入洞房,自然也有填一份婚书,交到当地官府,才算是接受认可的。
秦蔚澜想,他若是真的敢将份婚书,送到官府里头,还敬他总归是能对世上任何一个女子有付出过真心。
可是,婚书好端端的被藏着,并排的两个名字,就像笑话。
唐高裘太现在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初看到这封婚书时要平静多少,甚至是有了更深层次的波澜。
“我原先只觉得这个字迹熟悉,到没认出来······毕竟,我十分年幼的时候,就离开长安了。这婚书,是同玉玺在一处找到的。我这才想起来。”
“此番来,更重要是想询问这后一件事。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想亲口听您说出这一切。”
唐高裘愣住了,忽然似想到什么似的,问他道:“你同那人······”手颤抖的指着玉玺:“你同那人,是什么关系。”
秦蔚澜闭上眼,终于似认命一般。缓缓迈步,伸手轻抚那玉玺上的龙头。这感触太真实,又有些枉无。
战场上见过生死的人,除非是当敌方的刀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刻,不然是不会信命的。
但是此时,他不得不信了。
“我娘,乃前一品命臣秦守忠之次女秦映茹。秦守忠与外邦通敌被发现之后,被判抄斩,连诛九族。我娘······”
“她从冷宫的屋顶上跳下,薨了······大火之后,尸首面目全非。”
“为平民怒,我本该也是一同领罪。只不过她死前,拜托了可信之人托付,带我离开了长安,远赴边关。”
“我的皇姓被除,我就决定同我娘姓。秦家人都死完了,没人会把我的秦,同我娘的秦想到一块儿。”
断断续续说完,唐高裘后退了两步,跌坐到椅子上。
“若是我未猜错的话。唐君霓,应该也是那人所出吧······”秦蔚澜说。
唐高裘太瞧着他,眼神中最后一丝自持的冷静,被掐灭在此刻。外头一直断断续续的喧哗终于是停了下来。
“也许···是的。”唐高裘点点头:“那时所有弟子中,他们几人走的最近。我曾暗中警告过琳儿,万万不可轻信外姓男子。”
“没想到······”
秦蔚澜打断,问了个问题:“所以,您是因为君霓生母与他私通的关系,一直不肯接受她,是吗?”
没有回答,便是默许。
也是。唐君霓多少也从她身上,遗传了这样的特质。与寻常女子太不一样了。有些人珍视,更多的或许是嫌恶和嫉妒吧。
“君霓她···她知道你同她······是亲兄妹么?”唐高裘轻轻问道。
他摇头。
“最好是不要让她知道。她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世界,没必要再让她知晓了。”
“我会带她走。”秦蔚澜道:“现在,我既然知晓这一切,我不会再让她留在唐门。”
“她在这儿,你们未曾给过她温柔,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这些她本该得到的疼爱,都由我给。”
缓缓将桌上的东西玉玺收拾到包袱中,而那玉藏筒中的草纸,被他撕碎,丢到了角落焚烧着的香炉里。
他不恨唐君霓,也不会恨唐君霓的娘。心里清楚,最该恨的,到底是谁。
唐高裘太终于是叹了口气,缓缓地将身子摆正,低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道:“明日,就是我的寿辰了。今晚,你就离开吧。她若是愿意,带着她离开也未尝不可。”
他颔首,蒙上了面,从窗中跃了出去。外面又开始喧哗了起来。
君霓抱着王姆,轻轻啜泣。又是临别,她知晓,自己这回一走,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或者是,不会再回来了。
“王姆······要不你同我一块儿走吧!跟我回阆中镖局,我舍不得你·····”
王姆叹了口气,脸上纵横的纹路挤做一块,悲伤得像孩子般。她一直未嫁,出身贫苦,在唐门干了一辈子的活,除了唐门,她又还能去哪儿呢?
“阿霓······莫再哭了。阿姆······阿姆会过得很好的。你以后要开心,莫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
“好。”她答应着。
悲伤的也不止是君霓,唐敏也一样。
唐敏哭得几近昏厥。昨日知道唐珺彻夜未归,本以为她又去夜会别人,打算等她回来好好教训一番,结果听到了噩耗。
她亲自葬了唐珺,唐高裘告诉她,这几日是大寿,葬礼只能再过段时间才能补办。且唐珺还是未出阁的弟子,又刚入门,也不能大办,因此多半也是简单走个形式罢了。
那两个叫唐承宵与唐晴仙弟子,昨夜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出现的另一具无脸男尸,查证之后发现这是真正的唐晴仙,死了挺长时间。
至于唐承霄,就是冒名顶替之人盗用了这个名字,真正的唐承霄压根不在蜀中,远在北方。这些也是后来彻查之后才知晓的。
一旁的唐高裘有些漠然,或许是心不在焉。她道:“你妹妹的事,前因后果,是谁所为,唐门一定会彻查清楚。”
唐珺啜泣着,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转,朝唐高裘磕了两个头:“掌门,我唐敏虽不是生下来的唐门人,可是对唐门从无二心!我这妹妹·····自幼也是被我惯坏了的。她做这事,落得这样的下场,说难听些也是她咎由自取······”
“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同胞姊妹······所以唐敏恳求您,给珺儿一个公道······就当是······”
“就当是看在我这么多年在您身边这个份上······”她抱上了唐高裘的腿。
老人家再叹气。这些个日子,过得真的太不安生了。少有动容地,把唐敏扶起来,安慰了一会儿。等到她情绪稳定些,才继续道:
“你放心吧,唐门不会亏待你。待你妹妹丧期一过,我就给你物色唐门内嫡系所出适龄男子,让你名份上也归了。”
唐敏顿时一喜,悲伤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随即又有些漠然,盯着蒙着白布的唐珺看了一会儿,才将所有的情绪敛了起来。
入了夜,虫子们从土冢中现身,大概世间所有微不足道的,隐秘的东西,总是行走在黑暗。
也许是被来来往往匆匆走动的人所惊扰。不知晓。明日开始就是寿辰大典,今晚许多人也睡不着了。
挥别王姆,君霓同秦蔚澜收拾好了一切,来到了之前二人造飞行翼的地方。
君霓有些担忧,怕这东西飞不起来,但是秦蔚澜确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早些时候听说了唐珺的事,心中五味陈杂。师兄与晴仙人都不见了,唐高裘太下令彻查二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她神情黯然,落在他的眼里。
他不太擅长这样的事。想了想,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拿过她的行囊包袱,才一背上,皱着眉头问道:
“这么沉?你都带了什么?”
“没什么······王姆给带的几罐辣椒酱罢了。”她偷偷瞄他两眼,本以为他又要损她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这人莫不是转了性?君霓心想道。昨夜一直到现在都没睡好,只是简单的眯了会儿,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鼓起勇气,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的他:“你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从密室里拿了什么吗?”
他走得有些快,但依旧是语气平稳地回答道:
“传国玉玺。”
“传······传国玉玺?”
君霓怀疑自己是幻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跑两步上前拽住了他:“传···传国玉玺?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皇帝下谕旨传位的时候,谕旨上章印。”他解释到。
她都快要急死了:“我当然是知道传国玉玺什么意思!我是问!我是问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唐家堡!你确定是真的传国玉玺吗?”
“也许你得去问那个把玉玺放在唐门的人。”他说完,继续往前走。
君霓此时有太多的想问的了,又看他这个样子觉着像是一团火打到棉花上。竹林里静悄悄的,远离了人声鼎沸的热闹处,让她越发心不在焉,把事情往深处想。
二人走到一处空出来的地方,矗立着个小山包。他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扫掉上面伪装的落叶,掀开大大的油布,展现在眼前的精悍大物,就是那飞行翼了。
君霓眼前一亮:“哇!看起来挺不错的样子,你是真把它做出来啦!”她只是在制造的初段参与了一下,再加上她平时要授课,大部分时间都还是他一个人点着油灯,彻夜琢磨修造的。
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庞大,但是翼展应该还是挺可观的。她稍加打量了一番,看出来这翼的部分用的是韧竹,加以一种名为云革的布料,减小了阻力,又十分有韧性。
不过·····这个飞行翼,好像只有一个啊?
“这·····只有一个,怎么给两人用?”
“我们俩用一个。”
这·····这该怎么两人用一个?君霓想了想,莫不是,要与他抱在一起飞?想到这儿,那种古怪的感觉是由涌上来了,堵在胸口那儿,风一吹,有点颤颤的。
她拼命摇头,想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掉。看着面前摸黑准备,不理会她的秦蔚澜,想起了那日乞巧节烟花下的他,还有王姆没由来的打趣。
他似乎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活对她说道:
“无需你帮忙。你要是觉得累了,旁边稍坐一会儿。我再将油料灌满,就能准备出发了。”
“不。两人做快一些。”她觉得可能自己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但是当他靠近了秦蔚澜,比以往更轻易的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也不晓得自己的鼻子何时味觉能如此灵敏,捕捉到了这样让她心乱不已的东西。
原本是热到烧熟的盛夏夜里,衍生一股凉风,吹得她脑袋酥麻,打个颤,手臂上的粒粒鸡皮疙瘩。
“不要······不要再为你师兄悲伤。”他闷闷的声音忽然说道。
“什么?”
君霓细想之后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昨日与师兄说清楚了一切,倒是没有如此在意过往的事情了,如今只希望师兄能够平安快乐就好。
“我已经不再挂着我师兄了······他总归有属于他的路。”
“也不必再挂着唐门那些人对你的看法了。”他想了想又说道:“与你都无关。从今往后,离开此处,你可以寻你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继续走镖,游历江湖都可以。”
“也不一定要同我一起去长安了······”他低声补充了一句。
“那可不行!”
她慌张地回着,大概是自己都没有想到,下意识开口就要拒绝。话刚一出口,就又开始后悔了,连忙补了句:
“我······我之前同乌莱说好了,要去长安相见,一块儿回家的!你不要你的信物了吗?就这么放我走?”
“再······再说了,我去何处,与你也没什么关系的。”
他的手停顿,一时间也没有接话。不过万幸沉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已经将所有安装完毕。
“好了。”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将机关翼一抬,驾到了自己肩上,小跑着朝山顶最高处快步奔去。她紧紧地跟在后头。
等到了山顶最高处较为开阔的地方,他气喘吁吁地放下装备,君霓从他背后的行囊中掏出了个小东西,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观察风向测定风速。确定风向也适合之后,一切终于算是准备妥当。
秦蔚澜扭动一个竹把开关,机翼舒展开来,中间躯干部分前后各两,共四个可供手部,脚部抓钩的地方。
“原本书上说这处应该是个竹椅,但是竹椅还是较为笨重,灵活性上肯定不如这样好。只不过没了竹椅可能就不太舒服了。”
君霓表示不介意,她走到右边处,发现还固定了个小小的架子,拿出包裹里的弩弓加上去,尺寸正正好。
她登上之后,秦蔚澜也登了上去。他推着助跑,速度越来越快,快要接近边界的时候用力一蹬,二人边窜了出去。
“你怕高么?”
君霓睁开眼睛,发现二人乘着风势,飞的稳稳当当。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谁怕高呀。修这东西没有测试过,万一飞不起来不就摔死了吗?”
“不会的。相信我。”他声音笃定的很。
风把碎发吹到了她的眼睛里。她不敢腾出手拨弄开,只好左右甩着头,不经意见看到身下是悬空的,猛地心失了一拍,又赶紧转回头,死死地把着前头的握把。
从飘忽的间隙看到他脸,也许是脚下山河风光美好,又或者是风抚温柔,总之是温柔的很。
她胡思乱想着,从没有在这么高处的地方俯视欣赏过唐门风光。那些人家灯火,像散落的发光珍珠,绽放于群山之间,于浮云之间,于冽风之间,于有情人之间。
于有情人之间。无端端的冒出了这个情字,闪过脑海。
有情······对他有情吗?
她不敢相信,但疯狂跳动的心却更加诚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是有这种感觉的?她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似乎已经存在了相当长时间了。
从未有如此强烈的体验,原本以为,或许只是相处时间长了些,才会有这种古怪。
她与师兄也相处了很长的时间,也有过这样似有似无的感受,所以潜意识的先前不曾在意过。但是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今夜刚才满盈冒到了脑海。
刮过来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酡红,悄悄的深吸了一口,多半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为什么不说话?”他拔高了声音问道。
“我······我有点害怕。”她不知道她说的是怕高还是怕什么。
“那就闭上眼睛。我们先离开唐家堡这块儿,等快到降落的时候我告诉你。”
她真的就闭上了眼睛。现在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她要好好想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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