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生性敏感且多疑,即位短短一年,整个澧朝的官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先是颁布了一系列严苛的纠察律法,再鼓励同瞭之间相互检举揭发,并在民间力推风闻言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闻言事慢慢变成了信口开河,不需要证据就能够随意弹劾他人,只要被有心人捕风捉影,轻则拆家,重则灭族。
朝中官员人心惶惶,无不自危。
而边塞的西戎族渐渐强盛,在几次与澧朝的交战中,均大获全胜。
西戎王族内部亦是经历复杂的权力斗争,三王子岱钦在这场斗争中,凭着果敢无畏和极富领导力的作战手法,将大部分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铁骑踏破云州城门的那一日,西戎王信守诺言,册封三王子岱钦为太子,驻军云州,等待下一步动作。
关于前任大行台尚书令勾结外族,为一己私欲将云州布防图交给西戎族的言论再度燃起,不知是谁将宋玠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上面还用朱红色墨水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怒斥他的辞赋。
今早,崔雨凝正随着母亲出门,刚走出崔府的大门,就瞧见了那些贴在巷口的画像。
顾不上身旁人诧异的目光,她走上前去就把那几张纸撕了下来。
“他绝不是这样的人!这些都是不实的污蔑!”看清了上面写的那些话语,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斥责与重伤,崔雨凝只觉得气极了,将那几张纸撕得粉碎。
“小姐,别撕了,早上我出去采买,大街上都贴满了。”伺候着崔雨凝的小丫鬟劝道。
“在哪?”崔雨凝问道,“以后但凡瞧见了,就全给我撕下来。”
高云赶忙上前拉住女儿:“你这是做什么,疯疯癫癫的,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崔雨凝抓着那一团碎纸:“宋玠不是他们说的这样,他没有叛国。”
高云拿着帕子就去捂她的嘴:“这话也是你一个闺格女子能随便去议论的?”
她压低了嗓音:“云州如今已被西戎军控制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早些出城去,你且跟我说实话,为何今日西戎太子要见你?”
被母亲拉上了马车,崔雨凝避重就轻,不想提及过去种种事端令母亲担忧,只是说道,宋玠与西戎太子乃是表兄弟,在图鲁时曾见过二人。
高云叹了口气:“雨凝,你年纪小,难免识人不清,若非你走丢了那段时间,得了舅舅的来信,我和你父亲也不知道你与宋玠的事情,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
“我与宋玠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去传?”崔雨凝咬着唇,似是不甘,“男女均未婚嫁,如何不能是两情相悦?他说过的,要亲自上门提亲。”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将高云吓了一跳:“疯了么?他只比你父亲小八岁!况且宋家是什么门庭,他拿捏你一个小姑娘,不是手到即来的事?”
“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女儿长到这么大,素来是乖巧懂事,从不忤逆父母,没想到今日为了宋玠,居然也会与母亲顶嘴,高云隐隐有些担心。
“他……不是都已经和公主成婚了?雨凝,听母亲一句劝,别再想着他了。”
崔雨凝的脸色变了一变,想起与宋玠分别那日,他也是无情地对她说:“你觉得,公主和你之间,我会怎么选?”
她立即想要痛斥他的无耻,可是脑海中又一次次浮现出他的另外一句。
“等我。”
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选择回到京城,与公主成婚,也绝非他的真实意愿。
马车已经到了太子临时居住的府邸前,两个卫兵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太子只召见崔小姐一人。”
崔雨凝回头:“母亲,在车里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再次见到岱钦,他比一年前沉稳不少,肌肉的线条更加硬朗,整个人身上透着清冷与肃杀之气,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湛蓝的眼睛,极具辨识度。
见了崔雨凝之后,他难得扬起一丝笑:“又见面了,崔雨凝。”
“岱钦,云州的布防图,不是宋玠给你的,对吗?”崔雨凝没什么心情和他叙旧,想到早上看到的画像和言论,她就又难以平复心头的愤怒。
岱钦笑了:“他若是肯给,又何必受如今这些委屈,我劝过他,可惜他不识时务。”
“那为何街头巷尾都贴满了告示,说是宋玠与你联手勾结,通敌叛国?”
“通敌?”岱钦玩味着这三个字,“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这一片,现在,归我了。”
长久的沉默,崔雨凝扭过脸去不跟他争辩,岱钦和宋玠在某些方面惊人的相似,说出来的话总能气死人。
“一说就生气,下面是不是又要哭了?”岱钦忽然笑了起来,“先别急着哭,看在是我表兄的份上,我这回,是来帮他的。”
“你有这么好心吗?”崔雨凝却不信他。
岱钦忽然将脸凑到她面前:“不过话说回来,他都和别人成婚了,你倒不如,就跟着我吧?”
崔雨凝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她分不清岱钦这话里的真实意图,忽然也笑了:“好啊,你封我做王后,我就答应你。”
西戎王族不与外族通婚,当年宋玠的母亲为了嫁到澧朝,亦是舍弃了公主的身份,永不回族中,崔雨凝自知岱钦刚得了太子之位,必然做不到舍弃一切与外族女子通婚,那句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
谁料岱钦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一言为定。”
见了他严肃的模样,崔雨凝莫名有些慌:“我瞎说的,你别当真。”
“你们澧朝的人,说话都不可信。”岱钦摇摇头,故意露出一副失望的模样,“言归正传,不如我们谈谈,怎样先把我表兄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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