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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帮我去学院一趟,找那个约德尔老头拿我前几天跟他要的仪器。顺便给我去城里买片玻璃回来──你也一起去,他一个人没办法扛这么多东西回来。」
昨日,午餐将结束时,奥利安娜的法师父亲向我和伊泽瑞尔交代今天得进城办理的事。
在那次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后,奥莉安娜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些问题,而需要李维克执行手术加以因应。
伊泽瑞尔听到我得跟他一起去搬道具,一度以「她上次才遭到别人攻击,这样太危险。」来反对。但李维克只说:「我得在家做好术式的准备,所以只有她能帮你搬那些东西回来。」
「如果有人想抓她的话该怎么办啊?」
「放心吧,皮城那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会保证我家所有人出门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
儘管伊泽瑞尔还有许多意见,但李维克没再理会他,于是只好照他师父的意思去做。
就这样到了今早。在伊泽瑞尔处理好家务后,我便和他一同出门,走在往城里的的路上。
「……」
早上以来一直没有开口,看起来仍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不知道是因为被迫带我出来的缘故,还是只是他这两天来心情的写照。
以为他会主动找我搭话,但看他样子似乎是没有开口的兴致。如此一来,我很难再从他口中套到能够加以拼凑的资讯。
就他昨天告诉我的事来说──那大概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事实,虽然听起来大多是在胡扯,却不像是在说谎或胡乱塘塞的样子。
至少就出身自德玛西亚这件事,对于这点他没多做隐瞒。
(然而──关于我所见到的女魔法师的事呢?)
一想到这,我转头环顾,观察四周树丛及能够躲藏的位置,没有任何人躲藏的跡象。
就卡特莲娜告诉我的,自上次德玛西亚的追捕行动后,就有人一直潜伏在房子附近。
虽然特务试着调查,但因为那人屡屡用法术干扰的关係,始终无法确认她的真实身分。
我知道那人肯定是上次跟踪伊泽瑞尔时,所看见的德玛西亚女子。
但我却没向他们说出我知道那人身分的事。
所以,卡特连娜决定和我分头进行,她设法抓住那人;我则维持和他们同住的生活,试着从家里找到些决定性的证据。
若两边其中一项计画成功的话,大概就能知道──那个每天一边抱怨一边开心过活的学徒,他的真正身分为何。
只不过。
心底却迟疑着,迟疑着究竟该不该了解真相。
儘管已接受指令,我却怎样也不想让卡特莲娜明白太多事。如果被她那种特务得到足够资讯,大概就能藉此推断出前因后果。
如果说──伊泽瑞尔真隐瞒了什么,而我不得不知道那件事的话,我并不想让让卡特连娜或其他人早我一步确定事实。
如果现今慢慢习惯的生活真得改变,我真得因为谎言回去的话。
如果他真的骗了我的话──
那就亲手撕开他的面具,看清他那个人的真实。
看向目标一眼。
留着一头金发的他,怎么看都不具有德玛西亚王室的的任何特徵,无论是外表还是心态,不存在任何一丝高贵的感觉。
穿着方面非常毫无特色,一般的粗布衣配上工作裤,符合作为学徒兼家务长工应有的样子。
平时的样子都是弯腰驼背,表现极其懒散,作家务时也不断在喃喃抱怨,丝毫没有重视礼仪的贵族该有的样态。
但这些都能靠着表演技巧和刻意的形象改变加以掩饰,光看外在也不能肯定些什么。
「……干嘛?」
被发现一直在盯着他看,我维持平常神情。
「没什么。」
只以狐疑的眼神看了我后,又将视线转回前方,似乎还是不想和人谈话的样子,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
于是,我们和上次相同。度过了段沉默的时光,就这样默默进到皮城。
一走进城,伊泽瑞尔便像如释重负般,深深吐了口气。
「──?」
一发现我又在看他,这次他立刻将脸转向一旁。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啦。」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为何要松口气。」
「喔,没、没啥……」他迟疑了会,之后才说道:「最近坏人多,我只是比较神经质而已。」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他这么说道。
于是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你和李维克是不是知道那天早上袭击我的是谁?」
他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像被是马车吓到一样。踌躇了会,才结结巴巴说道:
「我们──我和师父是有猜想是谁啦,虽然没有证据,但答案大概是确定的。」
「喔?」
「起初我们想说是单纯的强盗,不过这附近根本没有这类团体,所以这选项删掉;而第二个可能就是皮城的特警们,毕竟你……你的身分不怎么普通,他们可能不知从哪查到了什么,所以想把你带回去好好盘问。但师父却说除了警长大姊外,皮城人绝对没胆在他头上动土,所以第二个选项也否决;至于第三种的话嘛……」
「是德玛西亚的人。」我先他一步说道。
「……我们是这样想的没错。不过一样没实际证据就是了。」
我摇摇头,眼睛直盯着他。「肯定是德玛西亚的人没错。」
「喔……为啥那么确定啊?」
「虽然他们试图掩饰自己所学,但从战斗动作上的细节看得出来,他们学的是德玛西亚的武技。」
「这样喔……那他们大概想不到你竟然能观察得这么细緻入微吧。」他评论道。
总感觉脸上像在刻意维持着表情般。
「倒也不是,他们应该是觉得能手到擒来吧,派了整个小队,连个落单的人都抓不到的话该去自尽谢罪了。」
「……也是啦。只是话说回来,我和奥莉和──我们两个如果没及时赶到的话,你大概早不知道被带去哪了。」
「或许会那样吧。」我说道。「而对于接连两次救我这件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好答谢。」
他听到这句话后,却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
「答谢?啊不用不用不用。我刚那样讲完全没有要你回报的意思,别随便误会喔。」
「不。无论如何,恩情就是得要回报,这是身而为人所该做到的。」
对。是我应该做到的。
无论是对他的恩情;还是对于他们把我带出孤儿院,培养我至今的恩情。
我都得加以报答。
「──但是,恩情还是有所谓大小先后的顺序。」我说道。
像在告诫自己一样。
到最后,如果因此遇到两难的话,我也得做出必要取捨。
他听见后,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口问道:
「那如果说……」他顿了会。「如果有些恩人要你报答的方式,是要你用背叛你自己的方式去完成──甚至是要你变成个不再是你自己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的话呢?」
这时,换成他的眼神正面迎来,像要仔细看透我的瞳孔般。
于是,就把我所能想到──最直接的想法明白告诉他。
「那就背叛自己。」我说。「那就变成个不再是自己的人。无论是要做些什么,对于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恩情,我应该以自己的人生偿还。」
然而──
儘管嘴巴上这么说着。
但我到现在还是没能好好做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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