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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同时也不敢)回去,在拉克丝说完所有事之后,我又在外头晃荡了会。直到夜半时分,才踩着迫不得已的脚步回到家门。
我极力压低声响,躡手躡脚打开门、提着鞋走进来将门关上。将鞋子轻轻摆好后,继续以在独木桥行走的感觉在家里前进。
本来,我还以为能就这么顺利一路摸回自己房间。谁知道一到客厅,原本小小的梦想立马灰飞烟灭。
她恰好自客厅矮柜那起身,一抬头好死不死就与我对上视线。
如果她装作没看见,无视我转身回房的话,我倒是乐得轻松。但不幸地,她见到我时做出了和我相同定在原地不动的反应,像被突然冒出的对方吓到一样。
该死。现在是要我怎样?是要跟她这样在这乾瞪眼吗?
对于被眾人称为绅士(?)的我而言,这种无所作为的状况可是不被允许的。
于是我想了想,总觉得问候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我回来了。」
先以海外国家的感觉打了声招呼。
「──嗯。」
对方虽不是没有回应,但也只虚应了声。
仪式性的礼节过后,像是解脱束缚一般,她逕自转身准备回房。
──骗子
我想到下午时发生的事。
「等一下。」
出于下意识将她喊住。
「……什么事?」
她转回来,站在那等我开口。
我考虑起是不是该将突然迸发的念头付诸实行。但又想到下午时,拉克丝对我说的那些推论──他妈的!
别再想那些事了。
我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依然在那一动不动地等着。
实在不适合什么事都不做──算了,谁叫我现在不做点什么就浑身不舒服呢。
「你要不要跟我出门走走?」
她犹豫了会,最后还真的答应了。
就这样,我拿了盏该死的油灯,悻悻然走出家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出门了)。身旁还跟着个下午才起过衝突,现在相处起来仍万分尷尬的女子。
让我去死一死都比现在这种状况好。
但也只能算了,反正这一切都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而雷玟由着我带路,沿着早已走到习惯的路径上山。
晚上在山里其实非常危险,是好孩子的话根本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门,不过我跟她完全不是这种类型,所以完全没问题。
不过还是得避免迷路就是了。
「不怕迷路吗?」
刚想着这件事,她便马上问起。
「啊、喔、这个嘛……这附近的路我记得很熟啦,而且又有照明。」
「说的也是,有光照就好了。」
「……」
虽然她说的没什么错,但因为她下午才看过拉克丝的光魔法,我总觉得她像是话中有话一样。
还是把这当成是错觉吧。
「这么晚要我出来,是想说什么?」她在这时问道。
「那个……也没什么,想说一段时间没问你,想了解一下你復原的进度。」
「是这样吗?」她想了一下,然后答道:「我自认復原得差不多了。」
「是喔……那在这先恭喜你康復。」
至于接下来的话,几经犹豫后,却还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出口。
「你找我出来只是想说这个吗?」看我迟不开口,于是她直接追问。
──算了,反正终究是要问的。
「既然伤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回诺克萨斯?」
她也犹豫了许久,才接着回答。
「确定完全没问题后就动身啟程吧。」
「这样喔,那大概就在下礼拜对吧?」
「差不多。」
「那么,要不要帮你办个欢送会之类的,毕竟你也在这住了段时间,说走就走好像也哪里怪怪的。」
她脸上神情稍微扭曲了些。
「……我没意见。」
我只是随便讲讲,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那好,就慢慢期待下星期吧。」
本来还以为她会一口回绝,这下倒又担了件麻烦的事。
不过也暂且不用管它。
这时我看向四周,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高处的杉树林。再往上爬不远就是我以往漫步的终点──也就是把那些事物埋藏起来的地方。
「再上去就是我不熟的路段了。」我这么说着。
同时转头折返,而她也不疑有他,跟着我一同转身。
于是,又走了一段路径后。
「话说回来,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是要直接回到战场上吗?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调到其他地方──」
「这跟你没任何关係不是吗?」她冷冷打断我。「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我会听从指挥,你没必要替我考虑这些。」
这瞬间,心底被激出一道火,使怒气差点衝出喉头。
「你──!」
「再说一次也一样。」她并不想和我争论。「这和你没任何关係,你也没必要管。」
「......说的也是。」
无处可发的怒气只得吞回心里,一股无奈感油然而生。
全都是她的回答害的。
又走了段路,我不断想着该再说些什么。
直到想好该说什么后,才再度开口。
「但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像你可以对他们说你还需要时间静养不就好了?反正这样说也没错,你之前又泡水又昏迷、伤口浸在海水好几天、癒合到一半又裂开过,好不容易才弄好──」
「我该去哪就去哪,只是这样而已。」她再次打断我的建议。
我反问她:「那就算往后睡觉都会被恶梦折磨,你的理念还是不会变吗?」
「……那都是在做梦,不会有任何实质影响。」
「但那会让你对不起你自己。」
看着她愣住、反应过来,最后情绪涌上的表情转变。
「我自己?对不起我自己?你又知道些什么了?」她一样反问我。「对我来说,赖在这里不想回去,这才叫做对不起我自己!应该在战场时没和同伴一起,这才叫对不起我自己;指挥部收留我这样的孤儿,一路培养我、提拔我到现在,而我现在竟然还想着要离开对我恩重如山的他们,这才叫做对不起我自己!」
「别再骗人了。」
她虽没反驳,但感觉得到她眼底浮现杀意。
但无论如何话不吐不快。既然都出口一半了,剩下的可没法再憋在心里。
「你根本就在说谎吧?如果你真能接受,真能原谅你自己的话,就不会每晚都被恶梦折腾,也就不会待在这跟我吵了。」
「我说过──」
「我知道你理由说过了,所以我也早就明白你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的死期大概是越来越近了。
但还是一样,该说的还得坚持把它说完。
「我就再问你一次,之前也问过的──一样的问题」
我问她:
「如果说,他们要你报答恩情的方式,是要你以违背你自己──以违背你灵魂的方式去达成──甚至还要你变成一个不再是你自己的人的话。那么,照着他们的要求去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我也说过──」
「看着我回答!」拋开油灯(虽然破了,但好险它没就这么熄灭)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逼她面对我的视线。「看着我,我可不想发现你还在自欺欺人!」
她死也不肯回应,眼神始终不肯正面对上。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她轻声回了一句:
「那么你呢?」
「什么?」
「那你又怎么说?」
「……」
「你不也是在自欺欺人?」
雷玟轻轻把手上的油灯放下。
「我──」
左手一把将我的手挥开(手像差点被她打断般痛),反抓住我的衣领问道:「你说你不想留在德玛西亚,想和你过去的一切断得乾乾净净。那你又为什么?为什么私底下跟德玛西亚的人往来?别骗我说那个女法师和你、或者和德玛西亚没任何关係。」
「……你都知道了?」
包括德玛西亚的事……全都知道了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是又能知道什么?到目前为止,我唯一了解的就是──」
你一直都是个骗子。
原本抓着她手腕的双手因脱力而松开,轮到我因为不想面对她的质问而低头。
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最后只是把我推开。
「……你说的没错,我──」我自顾自说道。
的确,我就是一个骗子而已。
到现在都还是,一直都是。
雷玟听到了,但她没再理会,就只是逕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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