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莹当初借口欧阳淑要赶来，将妖王带走，白途当时没有想明白清莹急匆匆的原因，现在可算明白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亏他还真以为清莹这个师姑真的值得信任，现在看来，修士口中的一句话说对了，妖怪之间，哪儿来的真心。
    “恩？又有人来了。”白途突然看到天边有流光闪过，落入周昀府上，他总觉得那流光很是熟悉，识海中的白驹长刀微微震着，被白途强行压制，不能冲出识海。
    “你这样着急，看来是我的好师叔来了。”白途压低头上斗笠的边缘，将自己阴狠的笑意掩藏起来，“必须快些了。”
    有路过的人瞥见那一丝笑，后背一阵凉意上来，让他不自觉的抖了抖肩膀，赶忙担着货物走远一些。
    他奇怪的举止让白途注意到，白途见那货郎走街串巷的普通面孔，想起自己最近从清莹那里学到的一个法术。
    有现成的材料，正好试试。
    脱人皮为衣，披在外皮，辅以法术，可完美化作另一人。
    比化形更为隐蔽，也更为便利省事，就是对法术操控能力要求很高，以白途的水平自然做不到毫无破绽，可他有妖王血泪，本就可以自由化形。
    当初他化作穆春来，不正是借用妖王血泪嘛，多年来连穆春来的亲堂兄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至于真正的穆春来，大概尸身早已化作白骨。
    白途不过是想试试新法术，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他想体验一下清莹平日里的感受。
    当货郎突然没了气息，倒在地上，白途的手指划过货郎的头顶，将人皮衣服的口子在头顶，有头发和帽子遮挡，没人会看见这里。
    这是人皮衣法术唯一的弱点。
    欧阳淑落下时有些奇怪的往外看了一眼，她刚刚好像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可那气息稍纵即逝，太过渺茫。
    “欧阳峰主！周昀见过欧阳峰主，没想到一别经年，欧阳峰主还是如同以前那般意气风发，气质超然啊！”
    周昀热情的招待拉回了欧阳淑的注意，她对上周昀满是崇拜的眼神，笑了笑，没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以前见过他吗？
    没想起来不妨碍两人互相寒暄，欧阳淑充分肯定周昀在凡间的贡献，认为昆仑丘能与凡间交流顺畅，凡间能没有因妖邪爆发大祸，都是因为有无数同周昀这般的外门弟子在努力。
    周昀听着欧阳淑的夸赞，脸红到脖子，一个劲儿说没有，认为人间平稳全是因为有如欧阳淑一般在外斩妖除魔的弟子。
    听着两人的商业吹捧，沈希灵有些无聊。
    她以为欧阳淑不会这些，以前在昆仑丘的时候，一般都是夏熙代替欧阳淑出面去处理人际关系，夏熙还说过，她没见过像欧阳淑这样恐惧与陌生人交谈的峰主。
    怎么下个凡，还改了性子了。
    不过看到欧阳淑脸上的礼貌微笑，沈希灵多少能体会一下欧阳淑的心情，当一个社恐身边没有任何能代替她社交的人时，社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生无聊，希灵，要不咱们出去逛逛？来了百花城这么多日，还不曾出去逛，我刚刚还听到附近有卖货郎在叫卖呢。”
    秦渺突然跟沈希灵传音说道。
    沈希灵看向迟梦潭，发现对方正饶有兴致看着欧阳淑社交名场面，甚至还跃跃欲试，要加入进去。
    秦渺又传音道：“我问了迟师姐了，她说她不想出去，你陪我去货郎处逛逛吧。”
    秦渺的心情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沈希灵想着这儿没什么事，周昀肯定要拉着欧阳淑说一会儿话，等晚上还得设宴款待欧阳淑呢。
    欧阳淑身上有血腥味，估计之前受了伤，肯定也愿意休养一下。
    多方因素下，沈希灵点点头，与欧阳淑说了一声，同秦渺出门去了。
    两人幻化一身人间普通的衣服，从周府后门出去，后门连接的是巷子，货郎常走街串巷，并不往大门所对着的大街去。
    “以前小的时候，曾经有货郎来我们村子里卖货，那时阿妹她想要一朵簪花，可是我们没有钱，最后只能无奈回家去了。”
    出来走走的根本原因自然不是真的想要逛街，而是秦渺想要同沈希灵说些体己话。
    沈希灵沉默的听着，她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感情压在秦渺心头。
    “那时多单纯啊，想要的单纯，想的也简单。她没有得到簪花，回去就哭了一场，我当时劝她，同她说，阿妹，待日后姐姐有钱，我一定会给你寻来最好看的簪花。”
    “她打小就是个小财迷，跟我说，姐姐我不要簪花，我想要金子，要很多很多可以换成米粮，让大家都吃饱饭的金子。那时候缺衣少食，家里钱财又全拿去给父亲读书了，她每天晚上饿的睡不着觉，就同我一起喝凉水充饥。可我总觉得，那个时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开心。”
    “你失望了吗？”
    沈希灵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我为什么失望啊，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全了心愿，她再也不会半夜饿醒，与我哭着讨要吃食了。”
    “她卖了那个孩子。”沈希灵一针见血的说出了今日秦茫的举动隐藏的本意，“她觉得，那一箱子金子，是你买下孩子的钱。”
    秦茫将孩子递给迟梦潭，收下金子，就是将孩子卖了。
    秦渺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来。
    “当初父母卖她时，换了一袋子粟米，因果轮回，命运总是这般嘲弄世人。”
    秦渺长叹一口气，不想再说什么，她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或许所有人都有错，才是事情的真相。
    沈希灵心情跟着低落，她抬头一看，发现前面有货郎的担子放在路边，却不见货郎的身影。
    刚要说话，就发现货郎从一个转角走出来，担着货物便要向前。
    沈希灵指向那人，“货郎。”
    她们距离货郎有一段距离，好在那货郎不愧是走街串巷的人，耳朵好使的很，沈希灵刚开口说一句，货郎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货郎头上顶着个斗笠，遮挡阳光，脸上带着热情的笑，笑的时候露出大白牙，看着很有精神。
    他甚至还挑起货物，步伐轻快的小跑着到两人跟前，热情招待道：“两位姑娘，可是要买些东西？”
    “你这货郎倒是挺有眼力见，这就跑来了，不沉吗？”秦渺看到那担子上满满当当摆着不少货物，想必是有些分量的。
    “小人日日挑着货物，早就习惯了，怎会觉得沉重！”货郎说着，去摆弄担子上的货物，很有些手忙脚乱。
    沈希灵看着那货郎脸上的笑，总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却给她一种戴着假面的感觉？有些像在现代刷视频时，看到的那些美女帅哥，美颜开最大，如同披了一层别人的皮，看着不自然。
    沈希灵走到跟前，她仔细看着那货郎，货郎面上的笑容不变，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很紧绷，“你很紧张？”
    “是，小人没有见过像两位姑娘这样天仙一样的人物，自然紧张。”
    “我们近几日新搬来，你之前没见过很正常，这朵簪花倒是好看，多少文？”秦渺一眼就相中了一朵粉色的簪花，小小的花朵看着像一朵小桃花，用纸一般薄的材料做成，染色并不均匀。
    做工粗糙的簪花，像极了当年她妹妹喜欢的那一朵。
    “呃……两文钱一朵。”
    “现在的簪花这么贵了吗？你这货郎，莫不是看我们穿着打扮好些，就故意坑我们吧？”秦渺依稀记得那货郎当初说，一文钱可以买两朵，那还是有战乱灾荒的年头，铜值钱的很。
    怎么现在有了新国，反倒更贵了。
    白途被秦渺问的眯了眯眼，他哪里知道这货郎的货物都卖多少，不过是随口一说。
    亏秦渺还是个修士，竟然连两文钱都跟他斤斤计较，活该天天跟在沈希灵屁股后面当跟班，一辈子出不了头！
    白途心里骂了秦渺两句，面上积起谄媚的笑，“小人不敢啊，就是这城里处处要钱，东西就贵一些。既然姑娘喜欢这种簪花，不如我再送您一朵，权当添头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朵梨花样式的簪花来。
    比起秦渺手中的花，这朵看着更像一朵真的梨花，精致至极，躺在货郎手中的模样，就像是长在树枝上的白色梨花。
    秦渺伸手去碰那朵花，手伸到一半被沈希灵拦住。
    沈希灵一挥手召出浮游，浮游空中飘着，她握紧伞柄，抽出后一剑刺过去，直直刺向货郎的手。
    她的动作并不快，目标也并不是货郎，而是他手上的梨花。
    她感觉到了妖气！这朵梨花上有清莹的妖气！沈希灵并不确定货郎是不是人，但她能确定那朵梨花有问题！
    货郎慌乱中似乎脚下绊了一下，倒在了地上，躲过了沈希灵的剑，那朵梨花在慌乱中被扔向秦渺。
    秦渺毕竟是个金丹期修士，她手掐法诀，一层水盾浮现在面前，挡住了那朵梨花。
    本来不过是一朵小小的花，按理说应该不可能突破金丹期修士的水盾，可谁知那花在空中陡然炸开，花瓣飘散四方，霎时变作五把小飞刀，狠狠扎入水盾，眨眼间秦渺的水盾就炸开了。
    这瞬间爆发的威力令人心惊，至少有出窍期的修为！
    没有护身法器的秦渺是挡不住花瓣的，沈希灵向后一抓，拽着浮游伞柄挡在了秦渺跟前，伞面对上那五道空中的白色花瓣，对撞时发出刺耳的灵气碰撞之感。
    沈希灵输入灵力，又手掐法诀，催动风雨，霎时天空黑了一瞬，风中雨丝落下，全数打向正要逃走的货郎。
    沈希灵现在已经能确定那货郎不是普通人了，甚至她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这梨花法器之前没见过，可是在书中常常出现，白途用这朵小小的梨花法器，不知偷袭取了多少修士的性命！
    他甚至在书中还洋洋自得同下属说过，修士以为没有妖气就没有危险，他乃半妖，又有法器，妖气不显，一朵花罢了，就算是将它拿到手中，修士都不会有半分的怀疑。
    就在修士以为安全时，一击致命。
    白途没想到沈希灵会直接催动风雨神来诀，这个在金丹期是大杀招的法诀，在元婴期就变得稀松平常，但它是沈希灵用的最顺手的法诀，发动速度也最快。
    白途而今还没有突破到金丹期，附近又有欧阳淑在，他偷袭不成，自然要赶紧跑。
    靠一点儿风雨就想拦住他吗？
    白途掏出一张符箓，打在空中化作盾牌，挡住漫天袭来的风雨。
    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沈希灵喊道：“白途！休想跑！”
    她认出他来了！
    白途心中一惊，他披着人皮衣，沈希灵是怎么认出他的！而且他此前与沈希灵见面，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只以穆春来这个身份。
    她到底是从何处听来他的名字！
    白途想要问问沈希灵，他以前觉得沈希灵是威胁，但没有像现在这般，深刻意识到，沈希灵知道很多秘密，决不能留她！
    可惜他手头没有能杀了她的东西，她连梨落都能挡下。
    白途转过头狠狠瞪了沈希灵一眼，撕毁符箓，利用瞬移符逃脱，沈希灵想追，被梨落挡住，梨落乃是极品法器，元婴的修为对上，根本追不上。
    “别管我，希灵你快追他去！”秦渺不确定敌人是不是妖，但既然是敌人，那就不能放过。
    沈希灵哪儿能放秦渺在这儿，有老村长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她警惕的吗？
    况且白途身上还有妖王血泪，她杀不了对方。
    但她可以让对方留下代价！
    沈希灵松开细剑，手掐繁复的法诀，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最后她二指合一，指向白途消失的地方。
    “虚极静笃，万剑归一，追！”
    细剑化作一缕光，霎时消失，转眼又再次出现，剑身上全是殷红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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