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一开始是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看到岔路就右转,看到上坡就爬。
不知不觉,就到达这里了。
没想到此生,我会步入其他神祇的殿堂。
我知道神会说:「一生的磨难是亲爱的神给予的考验,你得要跨过人生的难题。」
但是到底谁晓得我现今的狼狈样也是神的安排?
进入破旧的大厅,阳光穿透支离破碎的马赛克瓷窗,分散成数道柔丝。
大厅中央的雕像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就跟我一样呢!
「你也是遭遇到暂时无法解决的课题吗?」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里竟然有人跡?
老者缓慢地转过头来。
即便阳光随着不同角度渗入,老者的双瞳依旧不为所动。
原来如此,他是盲人吗?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遇到同类呢!
「有荣幸知道你的大名吗?」
老者慢慢地伸出右手,试探地问。
我腾出仅有的左手,生疏地握住,并且尷尬地回应:
「我是奎克.坎菲尔!老爷爷,幸会!」
(皇历342年,兽族领地)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攻入这里,要是撤退和大部队会合的话,难保『兽族』重整旗鼓。我的看法是先攻陷这里的咽喉地带,拖缓对方集结的速度!」
人称「三大菁英」的奎克如同当年血气方刚的洛尔,不想给予「兽族」一丝喘息的机会。
奎克胸怀大志,他想一步跨越洛尔写下的「神话」,成为下一代英雄的继承者。
然而身边的同伴——杨恩提出和撒拉雷同的建议:「前方难保有『兽族』埋藏的陷阱!今次的收穫已足够,是时候撤退了!况且库班的魔力尚未恢復,倘若此时受伤,会是一大问题!」
奎克高涨的情绪消退不少,他瞧瞧身边一同奋战的同伴。
经歷前次的混战,每人身上皆沾满尘土和血跡。
有人已经无力再举起厚重的盾牌,有人的弓弦线破损,却无法替换新的。
更有人的枪头也不再锐利,其作用顶多拿来捕鱼……
眾人双眼无神,「厌战」的疲态比比皆是。
虽然奎克知晓大家的难处,但依旧举起右手,尝试激励大家的士气:「眾将士听好!数年前的勇士洛尔当年应该遭遇相同的情况。大家应当心知肚明,他并没有选择放弃!我们不需拿出相同的勇气!但期许诸位想起何谓『志气』!洛尔没有放弃,我们就不该轻言放弃!」
奎克的演说鏗鏘有力,不少追随者的眼神再次雪亮,原本蹲坐在地,现在都被激励到重新站起。
奎克相当满意,正准备详议攻打计画:「从此处开始,便没有前人提供情报、线索给我们参考……因此,后援医疗班的重要性就无需多说……」
「咳咳!」
那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是常人软绵的呻吟声。
但是却能大挫眾人的信心!
原来,团队仅剩的医疗兵们遭到躲在暗处的「兽族」的暗算,野蛮的巨爪贯穿他们的腹部,乾净的衣服瞬间染上一层鲜血……
得逞的「兽族」们并没有恋战,偷袭完医疗兵之后,迅速隐入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下完了!队伍的伤兵无法被医治,奎克一行人陷入麻烦的时间消耗战!
这起意外无情打垮很多人的信心,但是身为眾人的将领,奎克还是得夸下海口:「看起来只有奋战一路!不要犹豫了!往前杀出一条血路!」
语毕就想身先士卒,此时有人却朝天际呼喊:「『菲军』听好!你们已经被我方重重包围,是无法逃脱!奉劝你们速速投降!根据国际战俘法,我军不会擅自夺走你们的性命!」
真奇怪,「兽族」敌军竟然精通「希来语」!
怎么回事?
看清现实的奎克拍拍随从的肩:「对我而言,你们如同家人!我不会随意轻视大家的性命……大家的表现值得称讚……我们……慷慨投降吧!」
随即,奎克率双手高举过肩,向树林的另一端大喊:「菲伊斯特拉国军宣布投降!」
接收到奎克等人的诚意,潜藏的「兽族」又再出现……
只是,这次他们手中多了长长的白色绳索……
完全无法得知过去几天呢……
唯一感受时间流动的时刻,是兽族的狱卒送来白开水和乾粮的时刻。
奎克心怀一个疑问:「兽族」只有面临战斗才会露出那副鬼模样,平时的样貌和菲国的子民十分相像呢!
为什么?
狱卒从牢门的隙缝将食物及水推进来,用手指简单示意奎克可以果腹了。
奎克没有理会他。
现在不是饮食的时刻,他在想:对方在打量什么?
根据义勇军的情报,「兽族」只是一群嗜打斗又衝动的种族。
如今已饶命数天了,还是不见发落……
「鏗……鏗……」
看来有人推开笨重的地牢牢门呢!
随者脚步声停止,奎克看到一名菲国长相的人站在他面前,述说令他诧异的一句话:「奎克.坎菲尔,洛尔想要见你!」
洛尔!
他不是英勇殉职了吗?
此行花费的时间和路途不少,奎克先是搭上马车离开重兵把守的地牢,又通过层层驛站精密的搜身检查后继续前行。
原来洛尔还没死!只是,和他一样成为战俘吗?
奎克本来以为终点会是另一座大牢,但是两旁的景色从单调的狭窄道路渐渐演变成富足的闹区,马车最后停在一座外貌不输梅瑟斯皇族的典雅古堡。
奎克依旧没清楚状况,他看到城堡的管家亲自迎接,用流利的「希来语」毕恭毕敬和奎克说:「主人一听到奎克是坎菲尔族人,便吩咐我邀请您过来!请随我同行!」
说完便打发押送他来的士兵,士兵也不疑有他,乾脆俐落驾驶马车离去。
管家和奎克在前往的途中,一直和奎克对话以避免尷尬:「主人已经『很久』没看到族人,一听闻你的消息就离开窝居已久的房间……」
终于,他们来到一扇大门前,里头似乎有些声响:「您……太过用力……了……奴婢…怕……承受不住…啊……啊!」
这时管家深吸一口气,迅速敲门三下:「洛尔大人!嘉宾已到!」
里头传来「悉悉簌簌」的低语,然后他们看到几名衣衫不整、身材姣好的美女狼狈地整理好发型推开门,怯怯离开两人的视野。
「请进!」
管家这才识趣推开大门,里头是一间坪数广大的华房。
地板铺好珍稀的动物毛皮地毯,有一名拥有肥腻肚腩的秃头男子只穿着睡裤,裸露上半身面对他们。
他漫不经心把玩方才女人们遗留下来的蕾丝内裤一阵子,才索然无味丢在地上。
奎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只问一句:「洛……尔……?」
这名陌生人却说出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句话:「是我没错呀!『温火仔』!」
奎克一惊!「温火仔」!
这是奎克小时候被长辈开玩笑的绰号。
虽然奎克天赋异稟,通晓杀伤力排名第二的火系元素魔法。
但是村里的长辈不希望奎克因此骄傲,用开玩笑的方式挫挫他的锐气。
而最常这样称呼他的人就是洛尔……
「你为什么没死?还变成这副德性……?」
洛尔拍拍肚皮:「很明显吧?因为我投效『查尔帝国』了!」
奎克差点没忍住抽洛尔一巴掌的衝动。
他只愤愤问句:「为什么要背叛族人和菲伊斯特拉?」
洛尔收起戏謔的神情,含恨地指着奎克的鼻子说:「是菲伊斯特拉背叛我们!你还不清楚吗?菲伊斯特拉只是一个效忠『查尔帝国』的可耻傀儡政府!我们都被利用了!」
接着,洛尔详细说明原本仅有数百人的梅瑟斯一族是如何在查尔帝国的军事辅助下从坎菲尔一族夺下菲伊斯特拉的政权。
通过武力镇压,梅瑟斯一族清算掉想回击的族人。
其馀的族人向梅瑟斯一族保证会隐居于菲国的乡下香格斯,发誓不再过问菲国政事。
而梅瑟斯一族却玩起两面手法,表面同意族人的妥协,暗自又聘用擅长巫术的巫师,令巫师在菲国佈下效力遍布国土的诅咒法阵,想藉此封印族人的过人魔力。
只因为他们忌惮族人有天捲土重来,再次发动政变。
但是族人忍气吞声,还未灌输下一代得復仇的思想,不想让復仇变成恶性循环。
说完血淋淋的事实后,洛尔的语气趋向平静:「我……本来也不想计较上一代的仇恨…但是…梅瑟斯一族却触碰我的底限……」
底限?
这时,一名小女孩偷偷打开门,好奇地问:「好大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你不能和别人吵架唷!吵架是不好的……」
洛尔马上用温柔的口气安抚小女孩:「没事……我们只是在沟通。戴德,请小姐回房间……」
管家立刻半推半就,劝导小女孩回房。
小女孩在离开之前看了奎克一眼,单纯地触碰奎克的右手说:「冒冒失失的哥哥麻烦你照顾了!」
带着微笑目送小女孩离开后,奎克迅速收回笑脸,一发就命中洛尔的心理创伤:「她…就是你留下来的原因,没错吧!为…为什么艾丽……还活着?」
艾丽,洛尔唯一溺爱的妹妹,应该早该去世了才对呀?
记忆中,杰出的艾丽和洛尔一样在当年战死才对。
良久,洛尔才吐实:「梅瑟斯一族破例录取我之后,依人脉知道我有个妹妹。梅瑟斯一知晓艾丽也具备超龄的魔力之后,故意让她和其中一隻义勇军前往讨伐为数眾多的『兽族』……」
洛尔没有继续接话,之后的发展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是禁术『死者苏生』吧!是它让小艾丽起死回生的,对吧?」
「死者苏生」,是巫师的禁术。施术者在施法后,其阳寿会大打折扣,但其回报能让亡者重新甦醒,继续存活于世。
「查尔帝国的巫师满街皆是,死一个两个根本没差……」
洛尔竟然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
奎克再也忍不住了,揍了洛尔一拳:「小艾丽的生命是他人换来的……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么…艾丽为什么会死?告诉我呀?她有亏欠梅瑟斯族人什么吗?」
洛尔大喊。
「你只是被查尔帝国利用罢了!醒醒!」
奎克大力摇了一摇,他想唤醒大家曾经热爱的「英雄」。
感受到奎克炙热的目光,但洛尔只是摆摆手:「我看清现实了……像我这样能通晓全法系技能的能力者,查尔帝国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看来你还是不肯清醒……」
说完,洛尔拍拍手,多名士兵涌入房间,对奎克刀剑相向。
「打倒他,但别把他打死!谁要是能让他断手断脚,我隔天升迁!」
就这样,洛尔剥夺了奎克穷极一生的热情,他令士兵残忍切除他的右手臂,任凭奎克在杳无人烟的山林自生自灭……
「效忠菲国绝对不值得!」
奎克在被蒙上眼之前,洛尔的这句话挥之不去……
老者静静听完奎克的倾诉。
奎克望向自己早已失去的胳膊:「老爷爷…我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曾经热爱过魔法……如果我生来就不具备魔力,是否现在我就不会如此痛苦?」
老者缓缓说出颇有哲理的一席话:「不要一概否决你曾热爱的事物。能让你倾一身的精力和时间的事物,肯定有它的价值存在。」
之后,拍拍奎克的肩膀,又吐出令奎克意想不到的话语:「我想,那件神器在等待的主人应该就是你了吧?」
什么?
老者露出慈祥的笑容:「年轻人呀!不知你听过『胜利之剑雷瓦汀』吗?或许它能让你重温火焰的魅力呢!」
胜利之剑?那又是什么?
顶着天大的问号,奎克紧紧跟随老者的脚步离开教堂,前往『雷瓦汀』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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