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俩离开后的半小时,我便开始感到烦躁,尤其是目睹了其他组都纷纷提前落跑后。
偌大的实验室此刻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少数几个正人君子留守自己的岗位,窗外的冷空气趁机颼颼溜了进来,在空旷的走道肆无忌惮地横行,空气瞬间变得清冷。
「哈啾—」一道冷风从我的裙襬鑽入,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时,坐在距离我两公尺之处的赵宇航突然从椅子上起身,我这才发现我们俩之间的人群早已散去。
「欸,找一下窗户在哪。」他走过来用自动铅笔戳我的肩膀。
「你怎么不自己找。」我冷哼一句,好事都不会找我,只有麻烦事才会第一个想到我。
「我是怕你会冷。」多么感人的言论。
如果忽略他座位旁一整陀用卫生纸包的新鲜餛飩的话。
我们在实验室里绕了好几圈后,终于在角落找到一扇高高悬在墙上的气窗。
「看来没救了吧,你没长那么高。」
其实我的意思是窗户真的太高,根本没有人碰得到,没想到他居然有点恼羞:「说得像是你碰得到一样。」说完便愤然走人。
今天是怎样?一下嫌我胖,一下嫌我矮,你自己就长得很完美吗?虽然确实很完美啦……
只见赵宇航在仪器前站定,坐下时向后高高撩起黑色风衣的衣襬,乍看之下很有皇帝入座的既视感。
我不甘心地踱步走回自己的位子,却发现我的椅子不知为何消失了,我立刻转头瞪向赵宇航:「我的椅子呢?」
他还在埋头写着实验记录,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拿的。」他耸肩,用鼻尖指向远处一群突然庞大的人群。
在实验室,椅子这种东西就像沙漠里的水一样,是会被人们争先恐后廝杀抢夺的,而面前那群舒服坐在椅子上吃便当的间杂人等,个个都长得一脸匪寇样,即便心有不甘我也只能自认倒楣。
这时,赵宇航忽然站起身检查测微錶,接着低下头专注记录数据,我虎视眈眈看着他脚下的空椅子,毫不犹豫走向他,把椅子拉向我,一派轻松在他身旁坐下。
「那是我的椅子。」他说,却没有阻拦,只是微微勾起嘴角。
「我知道啊。」我一脸挑衅。
赵宇航无奈笑着,走向另一边的实验桌,轻松跳上桌面,一双被黑色牛仔裤衬得修长的脚悬在空中前后摆动。
「欸,你不要坐那么远嘛,陪我聊天啦。」我很没骨气地跟着他坐上实验桌。
「聊甚么?」
盯着眼前那台让我无聊到发慌的仪器,我突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一想到这辈子都得跟冷冰冰的数字打交道,每天还得披星戴月榨乾脑浆才能领那一丁点薪水,我就浑身抗拒得不得了。
「你有想过未来要做甚么吗?」
「你说工作吗?还没有。」
「齁,也是喔,学霸应该都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的。」
「不是不用担心,只是还不想那么早开始担心。」赵宇航的眼神突然变得沉稳。
「你也会有需要担心的事吗?」我以为富二代都只要学会花钱就好。
「当然。」他眼睛直视前方,不自然地摆动双脚,「沉星瑶,或许有些人并不像你外表看上去那么完美……」
他不同往常的语气似乎隐藏着某种陌生的情绪,却说不出哪里不寻常,我也只能默默观察他的侧顏。
沉默了半晌,我生硬地改变气氛:「你又知道我觉得你很完美囉?你少臭美了!」说话同时不忘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身体,自己却摇摇晃晃差点摔下桌子。
「不知道,但我就觉得你很完美。」赵宇航漾开脸颊上的酒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嗯?」天啊!我是被称讚了吗?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其实内心早已被各种粉红色泡泡充满了,然而,当我断线的理智重新连接时,内心深处却浮出一丝丝惧怕,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害怕哪一天自己必须把丑陋的伤疤赤裸裸地袒露在阳光下,害怕哪一天赵宇航突然发现我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时,他会不会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但看着他此刻露出的天真笑容,我依旧自私地选择继续隐藏那些伤疤。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赵宇航,我跟你说喔……」我刻意拉高音调,还顺势左右挪动身体,偷偷向赵宇航靠近,「其实我毕业后的工作已经有着落了。」我得意地抬起下巴。
「嗯?」
「我现在实习待的那家公司,主管说可以考虑和我签约,毕业后就可以直接转正,看样子她应该算是蛮看好我的吧?不过我还在考虑就是了。」
「喔?」赵宇航笑得令人捉摸不透,「是哪家公司那么倒楣?」
可恶,他的嘴巴还是哪么臭!
「甚么叫倒楣呀!那叫有眼光好不好!我看你是对我羡慕忌妒恨吧!」我愤然别过头,冷声哼出一句:「澜鼎工程啦。」
「澜鼎?」
我被赵宇航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到,愣愣转回去面向他:「对啊,干嘛?」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嘴唇微微开合彷彿欲言又止,整个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还有点……五味杂陈?
「我只是在想……」赵宇航戏謔一笑,「那家公司是不是想早日倒闭才这么飢不择食。」
「赵宇航你欠揍啊!表情那么丰富怎么不去当演员算了!」我乱枪打鸟般朝他胡乱挥了几拳,他却全都轻松躲掉。
「欸欸欸—」他突然敛起笑容,用大腿连续撞了我的大腿几下。
「干嘛啦!」
「时间到了啦!差点忘了纪录!」他跳下实验桌,往仪器走去,我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发现他确实没骗我后,也赶紧碎步跑向仪器。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奋斗后,我们终于生出这一整天的实验记录。与其说是我们,不如说是只有我和赵宇航,其他组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整间实验室只剩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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