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准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先叫人:“许伯。”
许康笑着:“外面冷不冷?”
“挺冷的。”
“那叫你许岁姐给你倒杯热水喝。”许康拍拍自己左手边的位置:“过来坐。”
陈准坐过去,许岁起身去厨房倒热水。
没多久,她端着杯子走出来,可能是温度太高,她一手托杯底,一手捏着杯口:“有点烫,你小心。”
陈准抬眸瞧了她一眼,把水接过来,语气尽量自然:“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是吗?”许岁手指捏耳垂降温,装的跟个什么似的:“手机一直放在房间里,我没听见。”
“调静音了?”
“可能是。”许岁问:“找我有事?”
陈准一滞 ,怀疑她是故意的,还好自己脑袋转的快:“就想问问你,记不记得端午上回住院是什么时候?”
“它怎么了?”
“最近食欲不太好,送去医院住几天,顺便检查一下。”
“严不严重?”
“还不知道。”陈准说。
“好像是去年七月份。”许岁认真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那时她和陈准在电梯里偶遇,好像听他这样说过。
两人交流如常,让人看不出端倪。
许岁又坐回刚才的位置,中间隔着许康,他们始终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说了会儿话,时针就快指向八点。
许康精力不太够,连打了两个哈欠,准备去睡觉。
郝婉青过来搀他,对陈准说:“明早再回去吧。”
陈准刚想答应,许岁却看着母亲:“妈妈,年底都忙,他在沙发上休息不好,明天肯定没精神,还不如连夜回去睡个好觉。”
陈准脸一沉。
郝婉青想想也是,就没强留他:“在这住还是回去?要回去就别磨蹭了。”
话都这样说,陈准只好起身:“我回去吧。”
“那赶紧。”郝婉青搬着他手臂给转身,又推了下他后背,催道:“到家给你许岁姐发个微信。”
“嗯。”他闷声。
陈准到门口换鞋,三友跑过来摇着尾巴送他,它刚才还躲在窝里懒得动,这会儿不知想起什么,连蹦带跳地往上窜,非要让他抱抱。
陈准把它捞进怀里,冒险问道:“遛过了吗?它估计想出去。”
许岁站在郝婉青身后:“你不说今天挺冷吗,就不出去了。”
陈准简直快要气死,哄她其次,弄死她倒是有点忍不了,脑海里已经蹦出几种方法来折磨她。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别后离开了。
许岁这才有点解气的感觉,可这种情绪没维持多久,她开始坐立难安,也想到是误会,却不知为何,很想不讲道理地发他一顿脾气。她努力压下内心的不忍,想象了一下视频中最后定格的画面,很快便不再心软。
八点半钟,全家人准时熄灯睡觉。
许岁没心情看书,躺到床上,准备翻一下手机也早睡。
迷迷糊糊时,听见“咚”的一声脆响。
许岁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
她屏住呼吸,转头朝窗口看过去,不确定是不是那边传来的声音。房里窗帘没有拉,微微月光投射在桌面上。
就在她以为是幻听的时候,眼见一枚小石子撞在玻璃上,又是“咚”一声,那上面留下个小小的脏印子。
许岁快速起身,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她撑住桌子踮起脚,探头往下看,果然见陈准在楼下。他倚着车门,双□□叉站立,手里颠着块小石子,抬头瞧向这里,样子还挺悠闲的。
许岁白了他一眼。
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陈准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提示她看信息。
许岁回到床前解锁屏幕,点进对话框,他叫她把窗打开。
她本想不理,却有新的消息蹦进来,他说:你要不开,我就一直扔石头,要么玻璃碎掉把他们都闹醒,要么就听话。
可真够无赖的,许岁打字:你想干嘛?
陈准不废话:开窗。
许岁放下手机,返回去扭开窗锁,冷空气立即争先恐后涌进来。
她打了个寒颤,还在想外面温度怎会这样低时,眼尾一闪,陈准已从侧面的排水管几下攀上来,窗户打开,他的手可以勾住窗框借力,长腿跟着踩住窗台,对她道:“后退。”
许岁吓得双腿发软,不敢想向他万一手滑会怎样。
只知道机械地往后退开,给他让路。
陈准从窗口进入,手掌在桌面一撑,双脚轻轻落地。
直到这刻,许岁的心才落回原位。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缺……”
陈准忽然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吻她,把她那些话也一并吞了进去。
许岁被他拉拽着踮起脚尖,脖颈昂起的弧度也到极限,他身上有冷空气的味道 ,混合着一股她熟悉的干净气息。
快陶醉其中时,许岁命令自己清醒。
她探到他的侧腰,两指用力捏住块皮肉,狠狠一拧。
陈准疼得闷哼,放开了她。
许岁指尖按住嘴唇,先转身一步一步轻轻走到门口,侧耳倾听片刻,小心翼翼关严房门。
她返回来严肃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陈准已经脱掉外套:“才二楼,怕什么。”
“有五六米高。”
“我这不好好的。”
许岁好气,伸手又去掐他:“万一有个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这回陈准没躲,他咬牙忍受侧腰处传来的疼痛,话也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想让女朋友……消气,不冒点儿险怎么……啊……错了错了疼……”
许岁松了手。
陈准使劲搓揉侧腰的位置:“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许岁没理他,抬手关窗,然后坐回床上拿被子盖住自己。她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陈准再从窗户下去,可这个时间去开防盗门,万一被父母发现,陈准是能顺利离开,但她找不到合理借口解释,还不如明早早起送他出去,假如他们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她就说自己去遛狗。
“想什么呢?”陈准不知何时挤了上来,侧躺着,撑着脑袋看她:“我明早再走。”
许岁垂眼:“下去睡。”
“地上凉。”
许岁抬抬下巴:“衣柜里有棉被。”
“我不去。”
她房里这张床才一米二宽,而且还是老式铁架材质,一个人翻身都会响,何况挤下他们俩。
他身体现在就压住了她的被子,她被他挤在墙角,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嘎的响声。
这一晚注定心惊胆战,许岁瞧了瞧门的方向,悄声道:“床太小了怎么睡?”
“我瘦,不占地方。”
“……”许岁气的没话说。
两人僵持了会儿,陈准干脆完全侧躺下来,掀开里侧的被角,也叫她钻进去。
许岁没动。
陈准手指挠她痒:“还在生气?”
她拍掉他的手。
陈准叹口气:“是误会,你先躺下,我和你慢慢说。”他搂住她的腰把人往下拉,许岁害怕弄出响声,没敢太挣扎。她躺回床上,陈准仍然在外面,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着,一字不落地解释:“是那只黑狗突然窜出来,赵艺涵才朝我这边躲的,我也是本能扶了她一下,我保证,下一秒就推开她了。我跟她根本就没有交集,你想想看,要是我们真有什么,会当着大家的面吗?”
他顿了顿:“我心里只惦记你也不是一天两天……”
“八年吗?”许岁在黑暗中忽然开口。
陈准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很熟悉,他猜测她有话要说,便一时收声,等着她继续。
许岁手指抠着被子的拉链,半天才道:“我其实找过你。”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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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晚以后,许岁不敢见陈准。
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度日如年,食欲不振,熬夜失眠,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江贝以为她还在为失恋而痛苦,没课时领着她到处疯玩。然而她的心情没有得到片刻疏解,边后悔边难过,边恨自己又边对他产生无法解释的情愫。
她试过在网咖通宵玩游戏,试过夜店蹦迪,抽过烟,喝醉过。
在折磨自己一段日子后,一个天气很好的早上,她终于想通了,决定去找他。
两人学校相邻,走小路不过二十分钟。
她先前删掉了他的微信,熟记于心的一串电话号码也没有勇气拨打。
她想碰碰运气,如果能在偌大的校园遇见他,她便不再执拗懊悔。
许岁以前来过体院几次,这里食堂饭菜一般,建筑和风景却远超大学城里的其他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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