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霈最初见到龚建勇并不是在什么课堂上,而是她家。
她正趴在客厅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练字,就看见了那个传说中和家里闹翻的姑姑乔慧陶,以及她的男人。
龚建勇几乎符合她当时在有限认知里对儒雅谦谦君子的所有想象,举止大方温和有礼,他握着乔霈的手教她笔画、提笔、用劲。那个触感她记了很久、很久,久到乃至某天她看到《洛丽塔》的时候忍不住畅想,为什么龚建勇喜欢的不是自己,心生怨怼。
后来乔霈成了他学生,两家的交集就越来越紧密,乔霈不清楚乔爸在其中起了什么推动作用,但她能看出来他是很偏爱自己的小妹的,爷爷奶奶或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儿子的这种好意,在这么不知不觉中和小女儿讲了和。
过去的种种算是彻底翻了篇,大家对这种失而复得的家庭和乐很是珍惜。
但越是其乐融融,乔霈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缩在暗处观察摸透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身为老师的他,身为丈夫的他,身为父亲的他,他的爱好,他的性格,怎么看都是自己和他更相配。
在乔霈的意识里,他会成为自己的姑父仅仅是因为自己输给了时间。
乔霈满头大汗地醒过来,抬手扶额,几个深呼吸下来心才算落到实处。
人就不该故地重游,会做噩梦。
昨天预定好的婚礼彩排因为从新郎新娘到伴郎伴娘的宿醉齐齐失约。乔霈得了空正好去看看中学母校,学校的骨架子倒是还和从前一样,内里却已经左三年右三年地换了芯。她没多大情怀,只是随处转转,没想到回来就梦到了过去种种。
一个人在家里没什么食欲,做完饭吃了两口,又全都倒进垃圾袋里。
适时陈希元电话打过来。
“乔霈,救命~”声音像含了八百只小黄鹂似地婉转,听得乔霈鸡皮疙瘩掉一地。
赶到订好的酒店婚礼场地看到两方父母加上新郎新娘和一堆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仔细对着流程,陈希元穿着婚纱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任他们摆弄,跟拍录花絮的摄影师举着相机连她打哈欠都没放过。
看到乔霈,陈希元眼神都亮了。
“宝宝~”
提着裙就要给她飞扑过来,结果被硕大的裙撑拦住差点绊倒,给在场的众人都吓得一哆嗦。
还好被准新郎拉住。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都快当妈了没个样子……”
陈母面色不善,对着陈希元一顿数落,惹得亲家反而不好意思出来打圆场。
陈希元悄悄吐吐舌头,被乔霈悄悄用力捏了下手。
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喝酒被骂了?”
看她瞬间哭丧着个脸,估摸着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乔霈也绷不住笑。
彩排结束都快半夜了,陈希元被准许换衣服了整个人如获新生,闺蜜几个住进明早接亲的酒店房间,陈母耳提面命让她不许再胡闹,陈希元敷衍着连连称是。
几人躺在大床上谁也没说话。
陈希元望着天花板良久,终于出来打破这份宁静:“你们睡得着吗?”
然后听到了杨意轻轻打鼾地呼声。
“……”
“乔霈,我睡不着……”
乔霈轻轻拍着她背:“睡吧,明天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陈希元埋进乔霈怀里,自己也说不好什么心情。
从长大成人到工作恋爱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结婚生子,两个人的事情突然变成两个家庭的事情,像是初出茅庐,每天都是新的实习期,带着憧憬和恐惧。好在,她的同事人还不错。
“乔霈……”
陈希元声音从自己前胸传来,闷闷的。
“嗯?”乔霈摸摸她头,等着她的下文。
“你奶子好大啊。”
“滚蛋!”
陈希元后脑勺挨一巴掌,还揉着头痴痴地笑。
第二天的婚礼顺利举行,乔霈看着陈希元在台上哭得泣不成声,和杨意在下面笑得东倒西歪形成鲜明对比。
宴席散场帮忙送完顺路的客人,乔霈突然意识到好像大家都有家可回啊,只有她是一个人。
矫情的情绪一旦上头就蔓延到方方面面停不下来,难受到连吸口气都能尝到喉咙的酸涩。
其实在散场之际乔霈看出了闽尔想找她谈谈,但她不是个喜欢被说教的人,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道德那么高尚好像也没活得多顺心遂意啊。不过是朋友也会最终聚散有时,人生轨迹不同总会在某个路口分叉罢了。
乔霈定了定心神,转了方向将车向郊外驶去。
总之,不要一个人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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