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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定
    如梦令·两相欢 作者:竹修

    不能定

    如梦令·两相欢 作者:竹修

    不能定

    “我可等了你好几天了,真是条小懒虫,今天才过来!”

    可不是正严嘛!他笑颜盈盈地盘着腿,优哉游哉的。

    柳明给他递过一手帕瓜子:“你吃不吃?”正严伸出手来也不抓瓜子,只细细拉着柳明伸过来的小手,看那皓雪明腕,笑道:“细皮嫩,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做事的。”

    柳明连忙想抽出手来,却被一把拉住。

    “妹妹莫急···”只见他慢慢松开了手,偏着头注视着柳明笑道:“···好戏可要上场了,这点瓜子恐怕还不够你吃呢,就不用跟哥哥我客气了。”

    真是奇怪,越是和他相处,越是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君子,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柳明不耐烦地说:“别坐得这般近,我的小乖都吓得缩着不动了!”正严闻言扬了扬眉,很是不正经不严肃地笑了一笑。

    说话间,突然听见脚步声阵阵,一大队人马陆续来到。

    二人屏息看了全程比武,只见东宗连赢三局,在上位坐着的三人中,一长袍老者面有得色,某中年道姑满脸怒气。

    “那道长是东宗掌门左子穆,那道姑是西宗掌门辛双清。”

    正严轻轻介绍道,本该谢谢他,但不知怎么,他一靠近自己便觉得周身不舒服,柳明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你不下去凑凑热闹?”

    “有必要吗?”他笑答:“该弄到手的都已经到手了。且看一看神农帮是怎么降服无量宗的。”

    梁下的左子穆得意忘形,不知进退,跟辛双清吵了起来,看得柳明嗤嗤笑,一转头,发现正严也望着自己笑。

    “你笑什么?”

    他摇了摇折扇,慢悠悠地说:“你一欢喜,我也觉得欢喜。”

    柳明不料他会这么答,一时间脸蛋都红了。尴尬中,“呸”了一声,便再不肯理他了。

    突然两位汉子闯了进来。

    柳明惊讶地问:“那是谁?”

    “高高瘦瘦的是干光豪,留着络腮胡子的是龚光杰。无量宗的掌门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更何况手下的喽啰,妹妹不必······”却见柳明拍掌笑着说:“呀!——是他!大叔!三年不见,变成张飞了!嘻嘻···”

    不错,那叫龚光杰的,便是柳明救过一次的无量宗弟子。

    只见梁下的龚光杰跪着说道:“······他们用箭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礼。”说着将信呈上。

    左子穆看见那上边写着“字谕左子穆”五个大字,也不接信,说道:“你拆来瞧瞧。”

    龚光杰道了声“是”,便要拆开信封,突然听见一少女高声喊道:“——龚大叔不要啊!信上有毒!”

    众人闻言俱向上看,只见一位穿青衫的小姑娘,也不知她怎的使了功夫,咻地一下便跳下了梁,辛双清赞道:“好轻功!”

    左子穆怒斥道:“谁家的女娃娃!怎的爬上无量宗的房?”

    正说话间,龚光杰突然间砰的一声,仰天倒下,面上肌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指甲便成了深黑色。

    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口,轻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

    柳明赶上前去,忽然一俊秀少年扯住了她,也不知这少年从何时起就到了他们之中了,自己竟浑然不觉。

    “你不要命了吗?”少年怒道。

    那少女对那少年哀求道:“好哥哥,你救救他吧!”少年笑了笑,回首道:“就冲你这句‘好哥哥’,我是刀山也上火海也下了!”

    只见他走上前去,咬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入龚光杰口中,半盏茶的功夫,龚光杰面上的血色就回来了。

    无量剑宗的人见此状况,嗡嗡作响,纷纷议论起来。左子穆且惊且疑,连忙道:“在下无量剑东宗掌门左子穆,敢问阁下是——?”

    “啊哟!”柳明怪叫道:“左掌门对他就这般客气,对我就那么凶!”

    左子穆被一小姑娘拂了面子,却偏要强忍,一时间脸色难看起来。

    “在下段誉,大理人士,今日有幸踏足贵地,多亏了马五德马兄弟。”说罢,白衣少年做了个揖,一派文人气象。

    马五德帮腔说:“这位段兄弟确实是我家的客人,今日是跟我头一次上山的。”转过身对着正严说:“多谢段兄弟出手相救。”

    众人闻言,也纷纷道谢,正严笑着作揖回礼,忙说:“不敢当。”

    这会功夫,左子穆面色不善地对柳明问道:“姑娘怎地知道信上有毒?”

    柳明磕着瓜子,笑吟吟地说:“下毒的功夫浅得紧,一眼便瞧出来了。你看,这信封和信笺上是不是隐隐有磷光闪动?”

    众人一看,果然如是,个个心中一凛。

    “真没意思,我们还是去外边看看吧。”说罢,柳明拉着正严走到干光豪处,道:“神农帮快杀过来了,刀剑无眼,你快带着龚大叔歇息去吧!”

    她说“刀剑无眼”这词时,段誉在一旁偷笑。

    此刻无量剑宗大敌压境,左子穆实不愿又再树敌,但看这二人来历不明,身怀绝技,当下身形一晃,拦在那少女和那个叫段誉的小子身前,说道:“段兄弟,神农帮恶徒在外,你带着姑娘贸然出去,若是有甚闪失,我无量剑可过意不去。”

    说罢,手臂微动,自腰间拔出长剑,正要指向段誉,却不知怎么的,左子穆连连出击,全数被他躲了过去。

    辛双清此时也动起武来,拔剑刺向柳明,她倒并无伤人之意,只是要助左子穆阻扰他们二人走出练武厅。

    忽然“嘭”地一声,左辛二人手中的长剑双双飞了出去,钉在了房梁上。不见什么招式,只可能是由内力震开的。尤其是辛双清,被逼的退后了好几步,“呜”地吐出血来。众人顿时炸开了锅,都在心中暗叹道这股内力的刚强狠辣。

    只听正严冷冷道:“谁敢动我灵妹妹一手指头,我段誉第一个不依!”

    柳明愕然望着身边那人,不知他为何如此动怒。

    一时间,大厅里静得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转过头,正严牵上了柳明的手,温柔道:“我们走吧?”

    她连连点头,不敢不从。

    正严领着柳明去了初次见面的山洞,他兴致极高,连遇上莽牯朱蛤的小径都走了一遍。走出了十余里,见到山桃,摘了几个来,仔细剥了皮喂给柳明吃。她大气都不敢出,言听计从,张嘴便咬,正严见他的灵妹妹这般乖巧,心中大乐。且见她樱桃小嘴一张一合,不知怎的,竟看痴了,手指连绵在她唇上,舍不得撤走。

    柳明大急,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们回去吧?太阳都落山了!”说完转身就走,凌波微步,倏尔不见。

    正严笑道:“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二人在谷中呆了几日,这还是在正严的“强劝”跟“强权”下柳明才淡定了那么久的,只听她日日说:“不知龚大叔怎么样?可不要出事啊!”终于正严忍不住道:“幸亏他是个大叔,要是个少年郎,我一定···”

    他说了半句又不说了,柳明问道:“是少年郎的话你一定怎样?”

    正严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良久,一字一顿道:

    “——宰了他!”

    此言一出,少年脸上布满暴戾之气,吓得柳明往旁边一缩。

    “你怎么这般狠毒?龚大叔是好人,所以才关心他啊!如果马五德出事,你也不会不管他吧?”

    正严见状,撇嘴笑笑说:“怎么这般胆小!跟你闹着玩呢。”

    柳明松了口气,却发现对方的眼里闪过一丝认真。

    他的左手,绷得紧紧的。

    真是乌鸦嘴!柳明心里暗暗大骂自己。

    潜入了无量山,龚大叔没有大碍,干光豪一直在旁照料,紧张兮兮地。柳明正在瓦上偷笑,却听见下面来往的弟子们说起马五德出事的消息!

    不,不该再喊无量山了。左子穆等人早已经被神农帮打败,从此没有“无量宗”,只有“无量洞”。

    马五德是个茶商,虽然武功平平,但是人品极高,有孟尝之风,正严在他家借宿,从未谋面,也无钱银,此时还是好不出名的小角色,但却得到热情款待。据说有落魄武师江湖游子,只要投奔他,便有好的安生之处。这样的小人物,虽称不上是“武林英雄之典范,江湖豪杰之楷模”,但也是个坦荡荡响当当的汉子。

    柳明对着窗户,吹了迷魂烟放到了两个看护,进屋时只见马五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被人砍了好几刀,严重失血,不是解毒用毒就能治好的。人一旦失血,筋脉痉挛,内脏疼痛,是特别难受的。马五德纵然是条坦荡荡响当当的汉子,若不是因为药物昏睡过去,此时恐怕还在痛苦呻吟。

    听那些弟子说,左子穆等人已通知其眷属赶往无量洞见他最后一面了。

    柳明从未见过生老病死,一时间泫然欲泣。泪眼朦胧中,却看见正严举起左手往他颈上探去,眼中满是杀意。

    “你做什么!”

    她连忙挡在昏迷中的马五德身前,大喝道。

    正严道:“你没瞧见吗?我是要结束他的痛苦。”

    “不要!”柳明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道:“他还在跟死神战斗着,他想要活下去,你不能杀他!”

    正严径直走了过去,他身上的煞气让人忍不住发抖。

    “啪!”的一声,耳刮子就打过去了。

    正严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怔怔地望着柳明。

    “你凭什么杀他!凭什么替他做出选择!”

    “没有人告诉过你,生命有多么宝贵吗?”

    柳明很是愤怒。

    “我只知道人命是用来卖的,至于宝不宝贵,就看它怎么卖了······”

    正严苦笑道:“既然妹妹不乐意,我不做就是了。”

    他转身便走,但似乎很是憋着一股怨气,果然,走了几步他便站住了,冷冷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打我,我可以不计较。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就死了!”

    马五德最后还是死了,他死前狂言不已,双手不断在空中做出攀爬的动作,呻吟不止,看得柳明心惊战。

    也许正严是对的,应该要让他“有尊严、无痛苦”地死去。

    愚蠢的人道主义,只是延长了他受苦受难的时间。

    究竟该不该利索解决了马五德的命?

    柳明实在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正严站在屋檐下的逆光处,背着月亮,身影修长,看不清他的表情。

    柳明想:她不该打他的。但要道歉,却怎么也讲不出口。

    他本是极其骄傲的人,这一世又是大理的小王爷,她这样对待他,怎么能怪他生气呢?

    可是,他那么轻易就能杀人,实在让她觉得震惊。

    难道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以前他到万劫谷看她时好几次身上都有伤,衣服上有血迹,他会笑着对被吓到的她说:“傻瓜,这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血?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他好几次紧紧拽住左手。后来才发现那是他杀机暗伏时特有的动作。

    正严想杀她?

    柳明开始感到恐惧,她恐惧,不是因为她差点死去,而是因为发觉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正严。

    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想要什么······她都不知道。

    他对她的好,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越是接近正严,就越是看不清他。

    他说他喜欢她,这究竟能不能信?

    回万劫谷的路上,在过善人渡的时候,柳明扶着铁索,踏上裂痕累累的木板。那“善人渡”共有四条铁索,两条在下,上铺木板,供人行走,两条在旁作为扶手。一踏上桥,几条铁索晃动得不行,等到了江心的位置,晃得更加厉害。

    柳明本来就最怕过桥,每每都是进喜儿背她过去的,后习了凌波微步,没有家奴陪同时便会自行过去,当然,是用轻功。哪知今日她恍然若失,神魂不定,竟然徒步上了铁索桥,天摇地动间憋了一眼,但见江水荡荡,激起无数泡沫,如奔腾的巨龙一般从脚底驶过,只要一个失足,卷入江水,再好的水也难活命。

    她死命拽住铁索,呜咽着“妈妈”、“救命”等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惊恐万分之际,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顿时便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只听见疾疾的风声从耳边划过,转眼便到了对岸,脚一碰到地,她便“呀”了一声,伤心伤意的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正严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喊‘妈妈’?”

    人在恐惧伤心难过痛苦的时候,当然是会喊“妈妈”的。

    柳明一边哭,一边回想起上小学四年级时,家里来了亲戚的小孩,白天玩得好好的,睡到半夜居然大哭,非要找他妈妈不可。柳明暗暗鄙视他:还是男孩子呢!这点苦头都吃不了?等他妈妈来了,他便立刻破涕为笑,拉着妈妈的手如数家珍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他妈妈一直在听一直在点头,好像很感兴趣很有耐心似的。柳明在一旁狂翻白眼。最后他伸出腿来说晚上找她时跌了一跤,他妈妈立刻笑着在伤口处呵了一口气,哄道:“吹一吹,痛痛飞!”

    在那一刻,柳明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她虽然有爸爸,但不可能拿这些小事到这个大忙人面前说,六年级的时候月经初潮,她吓得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有保姆张阿姨,她才懵懵懂懂晓得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她明明什么都有了,爸爸爱她,还把妈妈的那一份爱也连本带利地给了她。

    那么多,但都代替不了“妈妈”。

    她记得自己对死党说过:好多人受苦受难时都喊娘,我就只哭爹。她没有说谎,没钱,有困难,非常迷茫,受了伤很疼的时候也会找爸爸的。

    她从来没有喊过“妈妈”,这是个陌生的词。不属于她的词。

    朋友笑话她是恋父情节。

    来到这个武侠世界后,她也一直思念父亲,爸爸在她心目中是很重很重的。没有想到,今天在大惊大恐之中,“妈妈”这个词脱口而出。

    “好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正严笑道:“如果你还不起来,我可就要吻你了!”

    柳明一听,吓得一愣,也不知这是不是顽笑话,结果正严真的把脸凑了过来。她“呀”的一声便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正严定定地望着她,轻声道:“没事的,妹妹。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他黧黑色的眼眸,清澈得映出柳明的身影,好像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个人。

    为什么那么不正经的人,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呢?

    柳明不知该怎么答,她忽而低下头,不敢看他,只道:“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怕你······”

    正严心中一凛。

    他转过头去,左手紧紧握住,指尖隐隐发白。

    两人都不再说话,正严送柳明回谷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柳明担忧道:木姊姊回来了,他不能再住来屋,马五德死了,他不能再去借宿。这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客栈,他能去哪里?

    但又不可能让他住在自己房里,刚刚说的话又似乎惹他生气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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