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中)
风摇花影,菊香暗浮,午后暖阳里,箫声流动,众人面上皆含了笑:原本是怕弄影着恼才敛神静气,一路听下来,她的箫竟吹得颇有章法,林学士闭了目在膝上叩着节拍,容琳细听那箫声婉转,再看站在亭子口的人,只见风掠起她的发梢、裙裾,衣袂翩然,神采空灵,恍若仙子凌波,想起先时还觉得她的翠黄衫裙“单”了些,压不住季,现在看恰与她手里碧绿的箫管相得益彰,说不出的明艳脱俗,知是她有意如此穿着,可见是个极有思量的,心下微憾,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屑与她为伴,否则相互酬和也该是平生之幸了!
她的微喟被有心人捕到,身畔人侧目,“技痒了么?”不知是否是箫曲让人软化,李昊琛的声音不复此前的冷漠讥诮,只是听着漫不经心而已。容琳不意他有此一问,反不知如何作答,顿了一下方轻声道,“没有。”李昊琛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见她垂首便不说什么了——感觉中她听的比别个都入神,露在袍袖外的指尖也时时按压起抹,正合着弄影的节拍,该也是个通音律的,一时起意就那么问了,见她淡淡的,便无意再继续,自听弄影把最后一个音吹得绵远悠长……
箫音歇了,众人尚未回神,弄影收了箫,暗自调着气息,白皙双颊染了两抹红晕,直是面如桃花,“我吹得不好么?怎么竟没人说句话呢?”眼波正停在李昊琛脸上,李昊琛也不躲闪,大方赞道,“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弄影大喜,却不敢太形于色,抑着得意转向林学士,娇笑道,“伯父您说呢?”
林学士点头,“以你的年纪,也是难得的了!若说的深些么……你要听什么呢?”
弄影听这话有些保留,笑得就不大自在,“当然要听伯父的真心话。能得伯父指教,那是弄影的荣幸!”
林学士摆手,“我于此道也不甚通,指点是不能的了,不过此间另有高明,”众人都诧异,却见他看向容琳,“侄媳妇,你来点评一、二吧!”
眼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于自身,容琳忙离座告饶,“姑丈,愧对高看!容琳也不通此道,岂敢妄言?”别人犹可,青杏先呆了眼:二小姐过生日时,小姐还吹了曲《妆台秋思》,二小姐当时说曲为心声,好像是说小姐拿昭君出塞来比她自个儿,这会子怎么推说不会呢?还疑惑着呢,那边林学士已大不以为然,“侄媳妇,尚书大人以善文辞、音律名满天下,你便是耳濡目染,也会有一番造诣,又何必推脱?”
听老人家不是意思,容琳赔笑,“是家父说音画之事终非女子的课业,略有涉猎固可修身养,过专则怕迷了心窍、移了情,反为不美,因而容琳于这上头只是略知皮毛!”
这话深得林学士之心,点头不已,“尚书大人高见!弄影你也听听,需记得这话!”弄影自林学士叫到容琳便有不甘之意,现听学士如此说了,不得不施礼,“是。”转过脸来,语声恭敬面上却是讥刺,“姐姐也听到伯父的话了!姐姐虽要藏私,弄影却少不得要腆颜讨教,请教弄影的箫有何难入耳处呢?”
容琳心生不悦,这看似娇怯的人一旦咄咄竟有了凌厉之气,只是,她何时是知惧的人?温煦一笑,柔声道,“妹妹,指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是些浅薄的见识也登不得大雅之堂,若蒙妹妹不弃,未若先请姑丈、叔叔们先去轩阁自行方便,你我姊妹再慢慢叙谈,你看如何呢?”
弄影待要异议,早不知谁先赞同了,表嫂、表姐、昊瑱就全起来了,丫头们也都应声上来服侍着,一窝蜂地撺弄着四位老人家离了亭子。婶娘不放心,边走边小声儿嘱咐表姐,“你看着点儿弄影丫头!”表姐心知这做娘的心里已经明镜儿似的了,只是奈何不了自己的女孩儿,只得宽她的心,“别记挂了,我和嫂子在,不会让她和那一位怎么样的!”婶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亭上李昊琛坐在原处没动,见人都出去了才沉声问,“你把老人家都支走了意欲何为?”容琳淡笑,正欲开言,见表姐已经先回来了,忙迎上去接着,不愿再跟李昊琛对眼,只悄声对着表姐道,“姐姐,弄影的名字是叔叔给取的么?”不好冒昧打听这位小姐的脾,就从这上头入手吧,叔叔可不像是有雅意的人,“还是姑丈?”
表姐一看别人都不在跟前儿,笑,“谁都不是!她自己改的,原本的名字叫月娥。”
李昊琛一直注意着她们,闻听此言险些失笑,容琳无心他顾,听罢兀自点头,“原来如此,知道了!”表姐见她话说得蹊跷,抑不住好奇,“妹妹知道什么了?快说来我听听!”
容琳笑,“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猜到弄影名字的来历了。”抬眼看周遭,只有他们三个,记起林学士已经离座,不必担心讲书说文不合宜会惹他不快,这才道,“弄影的名字该是从弄玉化来的!”看堂姐有问“弄玉是谁”的意思,续道,“弄玉是秦时穆公的女儿,因为喜欢玉而取了这么个名,据说这位公主喜欢吹笙,得了一个叫箫史的青年人的指点,吹箫的技艺也进,在高台上吹箫能引来凤凰起舞,后来就和箫史结为夫妇,一次二人笙箫相和时竟引来金龙紫凤,他们便乘龙跨凤升空而去,有个‘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词牌名就是从他们身上得来的。弄影,该是弄玉之影的意思。”
堂姐听得信服,“该是这么回事!弄影那丫头的心思曲里拐弯儿的,眼界又高,不会平白无故改个没有出处的名儿……呦,弄影妹子,你来得正好!来,快来,你好好求求姐姐我,日后我好在菩萨面前早晚三炷香,保佑你夙愿得偿!”
弄影和表嫂携手上亭,闻言嗤笑,“嫂子,你听姐姐是不是疯了?我有什么愿不能自个儿许、还得劳动你出马?”
表姐睥睨,“是么?你还别不把我这个弼马温当个官儿!我来请问你,早遇箫史、共结连理这样的愿你一个女孩儿家可怎么许呢?”
一听此话,弄影飞红了脸,溜一眼李昊琛,啐她堂姐,“说你疯了还真是疯了!一般都是大家小姐,怎么嫁了人就说出这么些村言俗语?也不怕鄙得让人耻笑!”箫史的话不是堂姐能知道的,定是从那尚书小姐口里出来的,挟怨斜她一眼,怪她多事。
表嫂一看她的神情,再听她那骂着锅捎着盆儿的口气,料出了个八、九,忙打岔,“弄影,不理会那起鄙的!你还是快来行了拜师礼,让容琳指点指点你,我们也跟着听个热闹!”表姐一看她嫂子光顾着打岔,也不看看吉凶,心道弄影本就不服这一位,她还又是拜师又是指点的,这不是瞎目糊眼地把人领出狼窝又送进虎口了么?急得呼嗐连天,又皱眉毛又瞪眼的,她嫂子还不明就里,倒是昊瑱在一边儿莫名其妙,问“你怎么让蜂子螫了么?”
李昊琛冷眼看着这些莺莺燕燕的热闹,肚里憋了笑,倒把一直的心事放下了,索往亭柱上一靠,闭目假寐,补昨晚儿的不眠,只两个耳朵竖着,听她们的动静儿,也不知尚书小姐和“公主之影”斗法会鹿死谁手。
眼角的余光瞥到李昊琛的举动,弄影暗舒了口气,被李昊琛洞若观火的眸子盯着,她越是想典雅出尘便越是象火燎了毛,他不看着,她自在些,不信就输给那象泥娃娃似的只会挂着一脸呆笑的尚书小姐!
打定了主意,弄影款款施礼,“姐姐在上,请受弄影一拜!”容琳发怔,不知这小姐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里连称“不敢”忙着回礼,表姐和表嫂也看的莫名惊诧,猜不透弄影这唱的是哪一出,她怎么就乖顺起来了?心里百般狐疑,却也乐见这弄影不再刁钻,忙挽了她二人各自归坐,端茶递水地张罗着盼能把嫌隙都抹平了,弄影笑容可掬,“请姐姐指教!”
容琳暗忖是推不过了,看弄影换了腔调,也就泯了先头要给她些教训的心,实意要给她些点拨,温声道,“指教是真的不敢!不过妹妹想未想过要换支箫呢?哪怕孔距近些的?”弄影一听正说在她的痼疾上,面色一凛——她的指距不够宽,按孔时确实吃力,有时光顾了指法,一口气含不住,吹出的声音就散破了,所以在选曲的时候,一直不敢试那音调起伏大的,以为勉强遮掩得过,却被这尚书小姐一眼看破,不由自主恭敬了些,“我也知道这一层,可实在舍不下这个!”她看手里的箫,表姐在一旁笑,“那是!换了我,我也舍不下:这尺八的竹子够买一栋宅院的,搁谁谁能舍下?也就叔叔纵着你,看好什么买什么!”
弄影不理会她,只对容琳道,“姐姐,都说‘十箫九接’,我这个可是真正的十目九节,这竹节的位置又正、音色又好,不说万里挑一也不差什么了,若是……”
容琳好笑,“妹妹,再好的东西也要合用才行!这箫确是难得,可你用着不顺,反受其累,这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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