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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欢(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下)

    “你、你,你胡说什么?”突然看到容琳俏皮地对了他,昊琛险些口吃起来,他的夫人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些女人确非善类,可好赖都是大家子里的,哪会鄙到这个份儿上?

    容琳笑看着他的啼笑皆非,眼里明白写着“这不就结了”,嘴里却细声细气地道,“若只是讲讲说说,容琳的拙嘴笨舌好像还能应付一阵子……”她的态度谦逊无比,昊琛却一下就想到被她气得跳脚的过往,登时放了心,瞪了她一眼道,“那你见风使舵去吧!”说时放了手,却又嘱咐金桔:“你机灵点儿,我就在这儿候着,你嗓门儿略大些我就能听着!”

    听他又有些犹豫了,容琳的笑意溢出唇角,微一低头掩了,移步进屋,心里,却在轻轻叹气,她,不想进这间屋子、不想去看那些不曾谋面已让她感觉到敌意的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嫁的只是李昊琛,而不是李节度使的公子……

    “三少夫人,这边儿!”秀儿从内室出来招呼,殷勤地打起了蓝靛色的门帘,有珠翠的头影很快在帘子边儿一闪又缩回去了,容琳微微一笑,略加快了点儿脚步穿过堂屋,金桔在后头亦步亦趋,脸儿绷得紧紧的,秀儿诧异地看看她怀里抱着的拜毯,没说什么,向屋里炕上通报,“夫人,三少夫人来了!”

    许是外头飘雪天,槅扇又没掀起来,屋里有些暗,容琳只去看了炕上斜倚着的人,微微吃了一惊,暗里揣测过昊琛这位大娘不会太年轻,却未料到已是这般了,与娘和姨娘比,直可以说是苍老,紫不紫、黑不黑的衣物看了就让人心往下沉,发已灰白,随意挽了个髻,却前后都了簪钗,两眼已松弛下耷,只是有高高的颧骨挡着,才没有更往下,眉却浓,拧在一处,看着瘦削不起眼儿的人便平添了凌厉之气。现下她便挟了那份儿凌厉逼视着容琳,目中说不出是嫌恶还是挑剔,容琳眉目平和,恭顺地任她和屋里炕上、地下坐着的人打量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理了衫袖,蹲身行礼:“媳妇容琳前来给娘……”

    “我当不起!”斜倚着的人象被针扎了,身子没动,头却使劲儿一摆,似有莫大愤怒,容琳礼没行完,就那么被打断,有些发怔,炕边儿坐着的一个穿橘色冬衣的丽人“嗤”的一声轻笑起来,被坐在对面椅上着墨绿裙裳的女子瞅了一眼,有些讪讪地止住了,却听炕上的人一声冷笑,“季兰,你这时候不用拿出大嫂的派头,早这么体恤就不会和妙莹三天两头不可开交了!”

    椅上的女子受了这抢白,面上顿时红成一片,像要辩解什么却在对上那位大娘的眼光时勇气全消,只垂了头去掩难堪,橘衣女子见此则以眼角睨了她,若有得意之色,却听炕上人毫不留情道,“妙莹,你也是个小肚**肠的,巴不得所有人都在你跟前出乖露丑,你这心眼……”

    “娘——”,那人还要数落,却被坐在炕梢一个眉眼酷似她的年轻女子打断,“您说完了大媳妇又说二媳妇,莫不是看到有三媳妇了,就新的香、旧的臭了?”

    “去一边儿去!”原本斜倚着的人——平卢节度使李守忠的发妻、名正言顺的节度使夫人常氏听到自己女儿说的话就坐正了身子,那么利索地盘膝端坐使容琳确认她的头疼只是托词,“姑你回来是客,别多嘴多舌的招人烦!”话是这么说,她看着女儿的眼神却让容琳心头一酸,直想起她归宁时爹娘家人是如何看着她的……常氏却无心让她追思,转向她时的眼里又是只有严厉,“三媳妇,我不是昊琛的娘,更不是你的娘!你不用有口无心地这么叫我!听着就假的慌!这些假仁假义的虚礼我也不稀罕!不过你也别觉着我什么不挑你就可以由着自己的子来,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进了我们李家的门儿,就把你官家小姐的身份放下,该有的礼数别等着我教你!”

    常氏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通早听呆了一个人,金桔觉着一口气憋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只在心里骂这哪来的老刁婆,既说不稀罕虚礼,何必硬要小姐来敬茶?还煞费苦心把她们姑爷拦在外头,不就是成心要难为小姐吗?她们小姐哪点儿对不住她、她摆出这么一副□嘴脸?她怎么不称上二两棉花去纺一纺(访一访),她们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金桔上前,预备搀了容琳走,却被她的

    容琳不引人注意地吸了口气,面上又是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微微屈身行礼,“是,容琳谨尊教诲!”微微侧首,对了门边的秀儿,“茶!”

    秀儿微张了嘴,在门边发愣,被炕边儿的妙莹掐了一把,才如梦方醒,“氨了一声慌忙冲外喊道:“茶,茶哪?”有人答应着“来了、来了”,然后一通忙乱,半晌才见一个托盘递到秀儿手里,秀儿端了送到容琳面前,状似无意地以身子挡了别人的视线,以细弱蚊蚋的声音道:“烫!”容琳一愣,随即明白了,感激地一笑,没端盖碗而是整个儿去接她手里的托盘,秀儿也一愣,随即也明白,舒口气让她接了,垂首退到一旁,不看妙莹像要剜掉她一块儿似的眼神儿。

    金桔这时也悟出刚刚儿出门沐云为什么追出来送拜毯,说兴许用得上,合着夫人这里是打算让她们小姐直接跪在青磨石地上!忍着气,金桔目测了一下,把拜毯铺到炕前地上,扶着容琳跪下才放手到一旁侍立,只听有人轻嗤道,“真娇弱,这么跪一跪哪就跪坏了?还用巴巴的从家里带个铺垫来?”容琳只做未听,双手托起漆盘,笔直向前举到与眉齐高:“媳妇容琳请婆婆用茶!”

    无人应声。常氏扭脸对着妙莹,“你有话大声说,嘀咕些什么谁能听到?”

    妙莹娇笑,“您老人家耳聪目明,什么能躲过您去?我是说丫头们也太疏懒了,今儿个三少夫人进门,连个铺垫的都没想着要备下,这么个花骨朵似的人就让往硬地上跪,若让三爷看到了,还不心疼死了?!”

    容琳托盘未动,只敛眉浅笑,好个善解人意的二少夫人,屋中不知有几个丫鬟在?不过就算没有在的,她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因为三少夫人而摊上了不是吧?尤其那后一句,真是轻描淡写已入木三分,足以让近似于寡居的人恨她轻狂了!

    她犹在喟叹,常氏已果不其然的变声,“心疼?不过是跪地敬个茶就心疼?那也太把自个儿看得娇贵!我这婆婆通情达理,不过让你们顾个大面儿,若遇上那让媳妇给婆婆暖脚、倒夜壶的人家,你们还上吊抹脖子不成?既这么着,三媳妇……”

    “媳妇容琳给婆婆敬茶!”容琳举案齐眉,声音如旧。娘真有先见之明啊,出嫁前夜专门说到别小瞧了这敬茶,说顺当的不过是一跪一起,不顺当的则会有诸多花样,娘当时还笑着说大户人家不会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告诉她不过是让她当个故事听了知道这世间什么事都有,却也幸好听了那些故事,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进退了!先前得了秀儿的提示没失手泼了茶,此时要如何呢?看她们的意思,似乎还要让她这么擎着……容琳垂了眸,暗自思量,余光里感觉到大少夫人季兰不安地动了动,似要起身,她,敢违逆常氏么?容琳多少有些好奇,这边还在等着看她会如何,却听炕梢上坐着的二姑先出声了,“娘,人家在给您敬茶……”

    “姑,我刚说了你是客!”常氏应声对了自己的女儿,“再说她那么大个人跪在那儿,我能看不到、还用你来报讯?”话虽如此,两手可还放在腿上,显是并无打算去接——容琳也不需她去接了!

    在一屋子人惊异、惊惧的眼光里,容琳婷婷起身,细步走到炕边儿、稳步踩上炕前的脚踏,端端正正地把托盘摆到常氏面前,“婆婆,请用茶!”

    常氏虽坐在炕上,可容琳本就不矮、人又站在脚踏上,常氏不得不仰面才能看了她,急怒交加:“你、你,谁让你起来的?”

    金桔见小姐如此,直要拍巴掌叫好了,凛凛地扫了屋里人一圈儿,似在下战帖,那意思是管你什么夫人、还是丫头的,谁再敢刁难她们小姐就试试看!那一刻的金桔实在是威风至极,只是实在没人顾得看她,一众人都被容琳的举动惊住了,容琳却若无其事,“婆婆,我要不起来,这茶也到不了您手里,炕上炕下隔得那么远,总不能让您屈尊下炕去接,那样的话可就是我们做小辈的太目无尊长了!”说罢温婉可人地道:“婆婆请用!”人退下了脚踏,在炕边儿垂手侍立,礼数周到得无可挑剔。

    常氏一口气好容易喘上来,大瞪的眼还没完全恢复原状,再开口有些声嘶力竭,“我问你谁让你起来的?”真是反了天了,她在这家里几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敢在她面前任意妄为的!这媳妇表面看着服服帖帖,却竟然是个笑里藏奸、脑后长反骨的!她要不压服了她,她这一辈子要的强岂不全成了说嘴的了?!

    “婆婆,我自己起来的,”容琳笑颜无辜,“媳妇敬茶总要敬到婆婆手里,婆婆拿取不便,媳妇理该体谅,想法子变通,一味拘泥偏跪着不起来,看着是恭敬守礼,其实倒容易让人误会成是新妇进门即被责罚、成心让她那么跪着,好像夫家是多严苛的似的,这么一来就在无形中把当婆婆的陷入不慈不厚的境地,损了婆婆的名声,那就不是孝道该有的,媳妇……”

    容琳不急不慌,娓娓道来,常氏哪还能听下去?紫涨了一张老脸,负气道:“你不用给我灌迷汤!我就让你跪着还有何不可么?”

    “娘——”二姑坐不住了,原以为没有昊琛在跟前儿,杜容琳一个刚过门儿的尚书小姐面软眼低,能神气到哪儿去?想不到她伶牙俐齿,显见不是个好惹的,若逼急了她,再叫进昊璀…以后她这娘家只怕不能想回就回了!心里想着,人就往前靠了靠,拉了常氏的手,想劝说着息事宁人。

    可惜她是这么想,有人却不甘心,妙莹心里骂这二姑是扶不起来的阿斗,面上早笑开了,“夫人您说哪的话?别说三弟妹是新来的,”刻意矜持疏淡地瞥一眼容琳,才又续道,“就是我和大嫂进李家门这么多年的,您说让跪我们也不敢不跪啊!”

    常氏听她这么说,觉得挽回些颜面,转脸对了容琳要以此教训,容琳已笑了,“婆婆,您想让容琳跪自不是什么难事,只现下似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呢!”说罢暗示地看了常氏身前的茶盘——媳妇茶还未喝就端出婆婆的架子似乎说不通呢!

    常氏听着她不温不火的语气就觉气血上涌,心道这尚书小姐是个什么变的?年岁不大竟象修炼成的!她既那么说,她就先喝了茶再说!一赌气,常氏伸手就去端杯,容琳不愿生事,赶紧提醒,“茶烫,慢些!”晚了,常氏已端杯就口,因带着气,竟不是抿一抿,而是实实惠惠的一大口,进嘴就像着了火,“噗”的一口吐出来,破口就骂,“这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倒的茶?瞎眼断爪子了就这么往上端?”还要骂,被二姑擦嘴擦身地拦住了,坐在椅上的季兰细声道:“说的也是,今儿是哪个丫头当班泡的茶?不知夫人喝不得太烫的么?”

    一语提醒了常氏,张口喝道,“妙莹,你个坏得流油的混账东西!你要撺哄人就撺哄你的去,你支使我的丫头干什么?我说她们现在一身一身的毛病,原来都是你给教坏了的!这么烫的茶,你想害死我啊?啊?!妙莹,我还没死哪,你就想在这儿装神弄鬼了?就我死了那一天,我这屋里也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妙莹想是未算到会有这意外,顾不得去恨季兰,狼狈不堪地欲对常氏解释,常氏哪里肯听?越骂怒气越盛,一挥手对屋里人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少在这儿假模假式地装孝顺!好模好样的谁都不来,一有事想起我来了……都给我滚!我眼不见心不烦!你们老李家的没一个好东西!看见你们就讨厌!滚,快滚!”这竟是连二姑一块儿骂上了!

    金桔从未经过这番阵势,目瞪口呆,容琳若有所思,看妙莹、季兰都出去了,便恭恭敬敬地对常氏行了礼,也往外走,却听常氏叫道,“你站下!”

    容琳回身,温声道:“婆婆还有何吩咐?”

    常氏的脸逆着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已着人给老爷捎信……他来不来就是你们自己的脸面!厨房里备下了晚上的筵席……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出去,我要歇着了!”

    常氏背身躺下了,容琳蹲身施礼,轻轻道:“谢谢婆婆!”挑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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