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汤汤进城 作者:攸木槿
初来乍到「二」
浩浩汤汤进城 作者:攸木槿
初来乍到「二」
「二」
九月的县城依然热如蒸笼，体型酷似包子的靳七悠小朋友就一被蒸熟的命，西装短裤小背心，短的向上支楞的几头发湿漉漉的，在街边店铺的灯光下，亮闪闪的。她很热，可一只小爪子却把身边人的手攥得死紧，小脸儿通红通红。
“敏敏姐姐，我们来这里买衣服吗？”
“嗯，你刚到城里来，姐姐买几件衣服送给你好不好？你看看你穿的这一身，没个女孩子样，姐姐买几条裙子送给你，要不要？”双腿修长，一身朴素的姐姐拍了拍七悠大汗淋漓的头，言辞亲切。
“我不要裙子，我要穿短裤。”下意识地拒绝，靳七悠的世界里只有短裤和背心，那种跟扇子一样会张开来还会像陀螺一般转起来的东西，她从来不喜欢——那是女孩子穿的！
“女孩子就该穿裙子啊，你是女孩子，为什么不穿裙子？”
“我不要，我还要跟定定他们去玩，他们都不穿裙子，我也不要穿。”固执地拒绝，她只想跟伙伴们穿的一样。
“那我给你买一条裤子，再买一条裙子好不好？”
某人不领情，“我不要，敏敏姐姐，我们买两条裤子好了，我不要裙子，把裙子换成裤子好不好？”
“嗯，七悠啊，那你同班级的女同学都不穿裙子吗？”
“穿啊……”七悠想了想，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又不认识，也不跟她们玩，我只认识小华和那个可恶的鱼，他们都不穿裙子的。”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去玩？一起玩玩就认识了嘛，你在和田村不是有小朋友一起玩吗？到了城里就不跟小朋友一起玩了？”姐姐的语气和蔼，不由让她想起那个又漂亮皮肤又好的班主任陶老师。
“敏敏姐姐，你很像陶老师诶，起来很舒服……”她说着把姐姐抓得更紧了，又想到班里嘲笑过她的那个女生，她低着头闷闷地说：“她们说我是农村来的，说我笨，我不想跟她们玩。”
皱了皱眉，七悠姐姐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不远处震耳欲聋的一声童音给打断了，“啊！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像男孩子一样的人，她就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诶！”那人声音很尖，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她妈妈的手向七悠奔来，七悠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更近地靠着她姐姐，“她叫做靳七悠，名字跟汽油很像吧，咯咯咯……”
天，是哪个祖宗？！
靳七悠努力想从脑袋瓜子里搜出点东西来，比如一个名字或是绰号也行，遗憾的是，她真不认识这个比竹竿胖一点的女生，她只觉得对方长得很像青青河边草里那个演小草的那位，就是脸瘦了点，唔……声音尖了点。
和姐姐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知的茫然眼神，她张张嘴，算是友好地问对方：“嗯，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
小草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啊！你才转来一个多星期，肯定还不认识我，我叫徐絮，就坐在你后面的后面啊，我每天都看到你和余莘梓在吵呢，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学校转来的。”
靳七悠听了这名就笑了，眼睛贼溜溜地四处飘了会，她说：“你叫嘘嘘吗？真的叫嘘嘘吗？你确实是叫嘘……”
她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姐姐打了下，委屈地转头，姐姐已经笑着对小草妈妈说：“呵呵，我们家七悠话比较多，她刚来，很多事都不知道，你们是同班同学啊，就要互相帮助哦。而且，你们都是女孩子，玩得拢，是徐絮对吗？以后要多找我们家七悠玩哦……”
“嗯嗯，好的呢，七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小草很自来熟，走上前就跟小大人似的伸出手，“我以后会帮助你的。”
哦哦，七悠开心地伸出汗涔涔的爪子，握上小草那只跟**爪般瘦弱的小手，“好啊好啊，我们今天开始就是好朋友了。”她瞟了一眼对方的衣着，心里突地开始不安，“那……以后我是不是要跟你一样穿裙子了？”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穿裙子啊！”徐絮很兴奋地跳起来，拉起一旁站着的妈妈的手，“妈妈，妈妈，我要跟靳七悠穿一样的裙子，我们去买好不好？”
呃……靳七悠扭曲了，她清楚地记得她没说过她们要一起穿裙子。
没等她开口拒绝，姐姐就拉着她走进了一家店：好家伙，都是老鼠。
只一眼，七悠的注意力都被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吸引走了，她放开抓着姐姐的手就开始在店里乱逛，左看右看，所有的衣服无一例外都供着一只扮鬼脸或摆笑脸的老鼠。新奇之后，七悠突然想起那天嘲笑她的那朵塑料花，垮下脸，看着老鼠啧几声，摇摇头就走开了。
十分钟，她就浏览完了所有的老鼠，而不远处的徐絮妈妈和七悠姐姐还饶有兴致地聊着，七悠很奇怪，她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可以旁若无人地进行这种马拉松式的对话？好奇原因却不愿意探究结果，她选择坐在一边，双手支着下巴看着也是第一次跟她见面的徐絮——她跟那卖衣服的阿姨磨蹭很久了，现在，是第五次走进试衣间。
故作惆怅地长叹一声，她继续扭头看着橱窗外来往的行人。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挺多，看到的女孩子大都是穿裙子还打辫子的，鲜少有她这种假小子系列的女生，皱了皱眉，她很犹豫到底要不要买裙子。再次叹气转头看向另一边，她看到一个拎着一只麻袋般大包包的女人，瘦骨如柴，大晚上还戴了一副黑色的眼镜，几乎遮住半张脸。她猜测这个人八成是个贼，说不定更狠，是强盗！而且极有可能是去抢银行……
说过，城里人都会把钱放在银行，贼可多了。不像和田村，爷爷每天睡觉前都会放一把尖刀在床头，说是半夜会有老虎爬上来，要是她不乖乖睡觉，老虎就吃人，大概是因此，她久而久之培养出一种沾着枕头就呼噜震天的能力。
“七悠，七悠，我们买这件衣服好不好？”正想着，徐絮抓着一件短袖朝她跑来，眉飞色舞。
她朝她手里的衣服望了眼，立马傻了。
居然……是粉红色的！
粉红色是爱哭的女生才会穿的颜色，开玩笑，她可是和田村的头头，当然了，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孩子军里的头头，但不管是哪里的头头，她决不能让粉红色损了她的“多年英名”。
她喜欢绿色，浅绿色，草绿色，嫩绿色，水绿色，深绿色，墨绿色，只要是绿色。
“七悠你看，这件衣服好漂亮，我很喜欢粉红色诶，我们买这件好不好？我们穿短袖吧，七悠，好不好？”那株喜欢粉色的草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期盼看着她。
七悠其实想说不好，可看到她的眼神又觉得那两个字卡在了喉咙口，千回百转也就那么几秒的功夫，她笑了笑，说：“好啊，我们买这件，可是，我不喜欢粉红色。”
“颜色有什么关系？衣服穿得上就好了啊，七悠，你是女孩子啊，粉红色不是很好看的？”姐姐走过来拍了拍七悠的脑袋，试图说服固执的小石头。
“可我……”她想拒绝，可看着徐絮温暖又期盼的神情又说不出口，只能讷讷地小声说道：“那……我穿绿色的好不好？”
“七悠，你不喜欢粉红色吗？可是，我很喜欢诶……”
徐絮的声音让七悠想起和田村的傻妞，那妞跟她结了仇后，她就不再跟她一起玩，每次都会和张定故意落下她。可有一次，她不小心看到那妞一个人蹲在破旧的小砖房旁边哭泣，凄凉地用小树枝划着水泥地，七悠就觉得傻妞好可怜，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拒绝过傻妞跟她们一起玩，即使她还是不喜欢那妞。
而现在，徐絮是她的第一个好朋友，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沉默半晌，七悠终于嘟着嘴笑笑，拿起衣服对她说：“好吧，那我们就买粉红色。”
“那好啊！我们先去试试吧！”徐絮高兴得一蹦几尺高，眼角都笑弯了。
换好了衣服，七悠怒意十足：她居然又肥了！
这是她来到县城后最郁闷的事情之一，在和田村那会，她每天都早起跟着爷爷去田里除草，搬来县城后，开学前还跟爸爸晨跑过，明明很苗条——显然那是回忆，她现在是圆形，她讨厌那面镜子的坦白。
“姐姐，一点都不好看。”七悠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地说，嘴角下拉，显得很委屈。
暗了眼神，在她想要扒了衣服走人的时候，徐絮的声音非常适时宜地响起：“七悠，我们就买这件了哦！我好喜欢哦，咯咯咯，好漂亮呀……粉红色诶，我最喜欢粉红色了！”
看着徐絮脸上温暖又开怀的笑容，靳七悠几乎不曾泛滥过的心软破天荒又决了一次堤，她说：“好啊，我们买这件吧。”
自作孽，不可活。
七悠唉声叹气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件刚买的粉色短袖，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瘦弱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颜色，记忆里，只有那种软趴趴的棉花糖会染成这样，吃到嘴巴里能甜到人暴毙。她其实更喜欢qq糖，尤其喜欢那个缺了全副牙齿的老太婆，她说：“我可以用抿的……”
想到这里，她咯咯笑了，远看酷似一个傻子。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起在徐絮那张挂满笑容的脸，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她在县城的第一个好朋友嘞，真好。可转念一想到那件粉色短袖，又幽幽地长叹一声，脑神经打了结，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女孩的房间里就响起细细的呼吸声。
她被一只粉红色的猪追着跑了一夜，累极地睁开眼，已经是阳光满室。
匆匆赶到教室，前脚刚进门，就听到有人惊声说道：“哇塞，徐絮，你跟新同学的衣服一样诶……你们一起买的吗？”说话的是七悠不认识的男生，尖嗓子，猴腮样。
“不是啊，我们刚好碰巧买了同一件吧，我是在米奇店里买的呢，呵呵呵，我很喜欢粉红色吧，好看吧？”徐絮笑得花枝乱颤，眼睛眯成一条缝。
七悠并不明白徐絮为什么说“不是”，她只觉得有必要纠正她其实不喜欢粉红色这件事，而且，事实是她们是一起买的。
没说话，她抿了抿嘴唇，到座位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余莘梓小朋友就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盯着她看了半天，幽幽地问道：“靳七悠，你是有病吗？粉红色！呃……要吐了！”
七悠皱起眉，好脾气地问他：“我没病，你吐什么？”
油小生斩钉截铁地说：“我讨厌粉红色！恶心死了，女生才穿那种东西……”
她听了，倏地展开眉头，用一种惺惺相惜的眼神看着余莘梓，雀跃地说道：“哈？真的吗？我也是诶……我超级讨厌粉红色的……”
余莘梓一脸僵硬，只嘴角还在抽搐，“那你不会买别的颜色吗？”
七悠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哼，因为徐絮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要买同一种颜色的。”
余莘梓抓狂地问面前那只思维奇特的猪：“这两件事儿有关系吗？关徐絮什么事儿？我在说你！”他说着，又很不屑地白回去一眼，“好朋友？哼，人家都说了是碰巧买成一样的，谁跟你好朋友？笨村姑！”
她十分严肃，强调说：“你没听到吗？我说跟她一起买的，就是这样！而且我们就是好朋友！”
对方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把靳七悠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哼，我才不相信你，明明喜欢粉红色还要说讨厌，你们女生就是烦，还笨死！说你靳猪真是便宜你了，你就一木猪，木头木脑的母猪！”
等了会儿，七悠心情平静地听到了上课铃声响起，她看着袁老师拿着书走进教室，用只有余莘梓能听到的声音幽幽说道：“那……你就是一只木头木脑的公猪！”
他愣了愣，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哼，我才不是公猪……”
不想再纠缠，七悠淡淡道：“那母猪好了。”
可似乎对方对于别这事特别敏感，立马就炸开了：“你才是母的！我是公的！我是公的！”
第一次栽，那是经验未到，不懂行情；第二次栽，也能说是情况有变，变通能力不强。可要两次都栽在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智商问题了。
“余莘梓，每次都是你，吵吵闹闹不像话，你拿着语文书出去早读去，下课了再进来。”袁老师止住了余莘梓欲言的话语，“你下次再欺负同学，我就罚你去跑步！”
清晨的教室内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其中有一个声音特别得意嚣张，只听得那声音读道：“g，重，d，ǎo，蹈，f，wù，覆，zh，é，辙，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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