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汤汤进城 作者:攸木槿
胖头的小忧伤「二」
浩浩汤汤进城 作者:攸木槿
胖头的小忧伤「二」
晚自习，对七悠来说是很新鲜的玩意。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她一直都是走读生，从没体会过晚自习的滋味，而在树人中学，无论是走读生还是住校生，晚自习都不可避免。这对还没从两个半月的中考假期中醒过来的大部分学生是残酷的闹醒钟，然而对情窦初开的靳七悠来说却是甜蜜的刑罚。
能够和那戴眼镜的白净书生同在一个教室里自习，九点半放学都嫌太早了！靳七悠在食堂里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这么想。
随后，她不顾穆一疑惑加威胁的目光，愣是丢下她一个人在食堂继续啃饭，自己迫不及待跑回了教室。如狼似虎的饥渴目光在触及第五排某个空位时黯了黯，几乎是一瞬间，斗**般高昂的头立马就垂落了，略显丧气地挪回座位，她趴在桌上开始思考。
他回家吃饭了？还是吃得很慢？或者是……走路不快？
转头看见认真做作业的舒时柳，她想也没想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嘿，舒时柳，我问你，你有喜欢的男生么？”
被七悠突如其来的诡异问句震住好几秒，舒时柳脸上有些尴尬，“咳，我没有。”
七悠瘪瘪嘴，有些惆怅地说道：“完了完了，我有了。”
舒时柳听了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皱起了眉，想了想，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有了就慢慢喜欢嘛。”
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某人不可能听出这其中的敷衍味道，她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喜欢别人是一件多么累的事情。唉，比如说现在，我吃了那么点饭就来到了这教室里等人，你看吧，他还没来。而且，我现在肯定没心思做作业，真郁闷，我得在这边坐着等他来。”
“为什么？”
“因为我没心思做，他不来的话。算了，你不懂的，这是牵挂。”故作深沉地丢出这么一句话，七悠在上课前起码转头转了五十次，坐在她背后的男生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怒意到现如今的隐忍，看起来已然是临界状态。
“喂，你看什么？”
“看人啊，怎么了？”
“你老这么转头，我没法专心做作业……”后排的男生是个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的黑小子，这会皱起眉抱怨的神情让靳七悠忍不住想到了煤球。
她噗嗤一笑，“同学，你家卖煤的么？”
一句话笑翻了身边一群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上课铃响了，与此同时那位靳七悠一直期待的戴眼镜的白净小生也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在两人眼神触及的瞬间，七悠触电似的转身，迅疾地趴在桌子上，心里默念：“他没发现我，没发现我，没发现我，没发现我，没发现我……”
不管有没有发现，七悠的脊背在那一刻突然间硬成了金刚石。百爪挠心的欲念一直纠缠，想要转过头去，转过头去，可那白净男生的目光却成为半路杀出的咬金兄，死活揪住了靳七悠那颗肥胖头。喜欢可以，但是仅止于暗恋，七悠虽然胆大，却也畏惧那种被看穿喜欢的半明恋，太露骨。
上课后，兴许是为了缓解某种情绪的折磨，没有纪律观念的某人开始絮絮叨叨不停：“舒时柳，我跟你聊聊天吧，哎哟，老是做作业人会变木的。我以前就常说，要好好滋滋读书，听爸爸妈妈个话，但是我跟你说，这个好好滋滋读书跟好好滋滋做作业是不一样的……”
“我妈对我就一点要求：作业做完再去玩儿。嘿嘿，现在要晚自习，我晚自习把作业做好了，我回家就去吃东西、玩。哼哼，没人能阻止我吃东西，啦啦啦，我跟你说，我最喜欢吃草莓了，还有……唔，香蕉其实……啧，太容易饱了，最好是再来一瓶饮料，冬瓜茶好了……”
“对了，我跟你说，上次我跟我爸妈一起去香格里拉旅游，我们那个导游……”
“靳七悠，出来一下。”
七悠还没开始说她的旅程故事就听到了班主任一声低沉的叫喊，她抬头，正对上他皱起的眉头和批评的眼神，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被吊起。她朝依然一脸茫然的舒时柳吐吐舌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走出了教室，心想：这次是不想被他看到都看到了，丢脸丢到外婆家……
“靳七悠，现在是在上晚自习，你初中老师没教你要遵守纪律末？”班主任是一个还算和善的男老师，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三十有余，留着一点点小胡子，双眼锐利有神。
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得出了结论，七悠胆子大了起来：“教过。”
白老师眼神一亮，眉宇间多了点探究的神色，看向一脸坦然的女孩：“那你为什么不遵守纪律嘞？”
七悠没再说话，面对解释无力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闭嘴，这样能够避免越描越黑的悲剧。初中三年锤炼之后，她深谙这点。等了会，见七悠没有回答的意思，白老师略含深意地笑了笑，说道：“靳七悠啊，你这个分数，不论是放在哪个班，都是第三名，你知道末？”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她脑筋打了个结，抬起头，愣愣地回答：“不知道。”
“每个班都分了两个680分以上的人，你是679分，不管到哪个班都是第三名。所以，你要知道，你这个分数是绝对不低的。”白老师说着伸出两个手指，神情认真地对她点点头。
下意识地，她嘀咕了一句：“哈？原来是千年老三……”
白老师听了，抿唇笑笑，“怎么？第三怎么了？你要是这高中三年能保持千年老三，那就赚大发了，你知道末？”
感觉到这老师的好脾气，靳七悠自然是挺直了脊背，朝着对方露出一口白牙，“嘿嘿，那可说不定，说不定我高中三年真是千年老三……嘿嘿嘿……”
“好的嘞，那我就等着看好了。”白老师似乎自动忽略了靳七悠不守纪律的问题，反而是心情很好地问她：“那你来给我当个班干部怎样？”
靳七悠听了，嘴角抽了抽，冲口而出：“纪律委员么？”
白老师笑笑，“看来，你初中也不是个很安分的人嘞？”说着，他看到女孩低下了头，“我不让你当纪律委员，给我来当个班长怎么样？”
那垂下的头立马昂起，靳七悠像是遭遇了千古奇冤一般后退一步，两只爪子不停摆着，嘴里惊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为嘛不要？”走在放学路上，穆一揪住靳七悠的袖子，一脸惊疑，“你们那小白老师都自动送上门来了，你还不要？为嘛不要？为嘛不要？”
靳七悠手一挥，相当豪气地甩给她一句：“爷我不乐意。”
“哟，爷……您这架子可真真的大！”穆一故意扯出一个狗腿的笑容，跟上七悠的脚步，“话说，你真不想要？你初中三年呐，想想看，这不是驾轻就熟么？高中当班长很有福利的，说不定还能当个预备党员，啧啧，风光无限啊……”
“哇塞，穆一，你哪儿来的这些消息？要不你去？”见好就收的靳七悠这次似乎是破天荒地铁了心。
穆一没有再说话，在路边的店铺买了两个冰激凌，递给七悠一个，和她一起一路走着。没走两步，靳七悠就忍不住开始念叨：“我跟你说，初中三年我当班长当的够窝囊了，我难道还要高中继续窝囊？哼哼，你有那兴致看我窝囊，我可没那兴致去窝囊……”
不等对方说出一句话来，她就自顾自地继续倒苦水：“我跟你说，初中三年，老娘我是班长，哼，没错。靠！可谁当我是班长了？专挑我管纪律的那几天给我要死要活地大吵，见鬼，每次都要老娘我去跟班主任扮猪八戒，照个镜子，靠，里外不是人……”
“靳七悠，你挺赶得上潮流，学会说‘老娘’了。”穆一咋吧咋吧嘴巴，咽下最后一口冰激凌，拍了拍靳七悠的肩膀，微笑着表扬她。
“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我跟你说正事儿呢。我真不想去当班长，一点都不想。”靳七悠脸上都是嫌弃的神色，把冰激凌拿在手里融化，忙着说话：“其实吧，我觉得还是挺对不起那小白老师的，可是我就是不想。没办法，对自己一定要比对别人更好，这是我靳七悠的原则，哼哼，不能破！”
“瞧你那德行，离我远点。”穆一看了眼七悠滴满了冰激凌的手，跳开一步，“其实当班长也挺累的，话说，你想入党么？”
“去去去，继续凉快去，才几岁的人，入党……开玩笑，得了啊，给点餐巾纸，啧，粘死人了。”七悠把剩下的冰激凌都扔进垃圾桶，甩甩手，“班长虽然意味着是老师的宠儿但同时也意味着是班级的仇敌或者是众人嫉妒的对象，我可担不起那担子。你说，是跟老师一个人关系好呢？还是跟全班关系好呢？这是艰难的抉择……”
“别来这些有的没的，听你说你那只小白老师不像是你初中的那只班主任啊，说不定可以一面跟老师是好朋友，又跟班级里的人混得风生水起。”
“是么？”靳七悠眯起眼睛，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看了眼前方亮闪闪的路灯，突然想起那戴眼镜的白净男生的眼神，她想，她还不知道那男生的名字呢。
“靳七悠，你又走神。”似是司空见惯，穆一只是淡淡一句，拉住靳七悠不断往路中央走的身子，“随你去，爱当不当吧。”
“唔……你说他叫什么呢？”
轻轻一声问，很快就被呼啸而过的汽笛盖过，两个女孩一路走，自说自话，在小城不算繁华的夜色中慢慢消去了背影和那长长一串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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