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生的一句话,算是惊醒了谢逢十这个糊涂人。
cheongsam是外婆花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才创立的品牌,是外婆去世前还在挂念的宝贝。
这些年她虽然净身离开了傅家,可每当路过cheongsam时,她那仿佛在看女儿的眼神, 谢逢十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怎么可以觉得爸爸妈妈可笑呢?
谢逢十有些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了拳, 她感到喉头一阵发苦,忽然有些喘不上气,心中已被羞愧填满。
可笑的是她才对。
——董事会决定在年底关停cheongsam品牌。——
她想起了玉景明在伦敦告诉她的事情。
cheongsam经营不善濒临倒闭这风声传了也有几年了,可风声终究只是风声。
在当今欧美、日韩系穿衣审美的冲击下,傅氏集团之所以能稳坐中国服装产业的第一把交椅,这也与其一直致力于传承创新中式成衣的这一理念脱不开关系。
谁都知道,cheongsam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高端旗袍品牌,不论是其传承百年的制衣工艺,还是其多年致力保护的传统刺绣印染纺织技术,都使得cheongsam成为了傅氏集团的文化象征与精神图腾。
砍掉cheongsam这支原创高端线,无异于是熄灭多年来一直指引傅氏前进的灯火。
庙里没了菩萨,那这黄墙高瓦也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这么好的宝贝,他们不懂得珍惜,那就她来珍惜。
谢逢十盯着手机邮箱里cheongsam最新的财务报表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关灭了屏幕,抬头对许靖生说道:“还有件事儿要请你帮忙。”
“说呗,跟我客气什么。”许靖生有些莫名其妙她的客气,笑着看了她一眼。
谢逢十换了个稍正式的姿势坐着,手指轻点了点桌面,郑重对许靖生说道:“帮我找个职业操盘手,我想把cheongsam买下来。”
“行啊。”许靖生倒没意外什么,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仰头喝掉了手里剩下的清酒,侧头往桌角那束薰衣草扫去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故意装作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抬手打了个响指。
“对了,我正好认识一个搞品牌收购挺厉害的兄弟,特熟的那种,后天你生日,我正好叫他过来一起吃个饭,我介绍你们认识。”
“喂,谁说我要在你这儿过生日了。”
谢逢十这被突然一安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心里却没多少抵触的意思,只是笑着朝许靖生瞪了瞪眼。
“行行,就算哥哥求你成吗,妹妹难得回来一趟,我这当哥的太想表现一回了,请谢大设计师赐我这个机会吧。”
许靖生立刻跟她装了起来,还真就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
谢逢十被他逗得一口酒差点呛在嘴里,哀怨似的朝他飞了一眼刀,警告他不要办得太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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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从前打泰拳擂台的那块地方,被许靖生改成了一个小型舞台。
虽说是个小型舞台,但上头用的灯光音响什么的却也都是顶级的。装修的时候,有钱烧的慌的许老板特意要求,这舞台配置得对标杰伦哥的巡演舞台。
今天正好有乐队在演出,谈完正事后许靖生看时间还早,就邀请了谢逢十上他新隔出来的二楼看台看表演。
“你这儿什么情况,回归老本行啊?”
谢逢十靠在看台的栏杆上,正跟着下面鼓手的鼓点打拍子,转回头笑着问了他一句。
最初的红拂酒吧,在谢逢十母亲掌柜的时候,这里每晚都会有歌手演出。很多个如今在乐坛有些名气的歌星,微名时都来这儿做过驻唱。
“哎,人老啦,总喜欢怀旧嘛!”
许靖生拿了两杯加了冰的白兰地过来,分了一杯给谢逢十。
谢逢十听他主动提起“老”这个字,有些意外地呦呵了一声,笑着接过了酒杯又和他的碰了碰。
舞台上的乐队唱完了一首歌,主唱拿下了话筒架上的话筒,走到台边和酒吧里的顾客聊起了小天,键盘手只随意弹了几个即兴的音乐做陪衬。
整个场子瞬间静了下来,只剩几句或随意或搞怪的你来我往。
谢逢十现在的心情,称不上是好还是坏,她只是觉得手里的酒没什么味道。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百无聊赖之中,身边人用手肘轻顶了她一下。
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但谢逢十听明白了。
闲聊得差不多,主唱抛着话筒走回了台中央,与身边的队友对了对信号,鼓手流水似的敲了一溜节拍。
很快,场子又躁了起来。
但似乎这些热闹与谢逢十没什么关系,从她那寡淡到没什么神采的眼神中,大约可以看出,此刻,她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别人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作为女儿,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不知道。
初中高中的时候,是看过许多狗血的豪门复仇小说。当时只会感叹里面的情节离谱得精彩,却从未想过,这么极度戏剧化的事情终有一天也会落到她的头上。
这实在是,让她有点儿应接不暇了。
楼下的主唱似乎是唱嗨了,甩着自己挑染了绿色的长发,抱着自己的电吉他一个滑铲跪到了舞台边缘。
谢逢十回过神,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白兰地,仰头喝了一口,于是想起来自己还要回答许靖生的问题。
“还能怎么办,报警呗,找最好的律师,让她们牢底坐穿。”她回答地很平静。
歇斯底里和疯狂,随着年岁的渐长,早就和她没了关系。
“就这?”许靖生似乎对她的回应不太满意,抬起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又意味深长道:“妹啊,你这个时候玩儿人道主义这一套就不太好哇。”
“现在是法制社会,许靖生。”
谢逢十略带戏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他转身走去墙边的沙发坐下。
许靖生后脚跟上了她,站在茶几前给自己添酒,他们之间隔着些距离。
随后他又借着从冰桶里夹冰块的契机,俯身用一种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和谢逢十说:“是法制社会没错啊,可让他们活得不那么顺心的方法有很多。”
“傅家那几个婆娘手上沾着你爸妈的血,还这么高枕无忧地过了这么多年,凭什么?”
许靖生插着腰冷笑了一声,两指捏着杯沿仰头大灌了自己一口。
楼下的歌曲似乎进入了高|潮,电吉他上的音歇斯底里地滑着,主唱高声歌唱着,那听得出是用尽他全部力气的高音莫名得让人觉得有些悲凉。
“是啊,凭什么呢?”谢逢十跟着,也自嘲地笑了一声。
“凭什么我外婆就因为看错了男人被别人戳了几十年脊梁骨,他却可以一转头就去娶新老婆生新孩子,风风光光一辈子,连死的时候都有人悼念呢?
“凭什么要拿我爸妈当枪使,成为他们夫妻内斗的牺牲品呢?
“凭什么他们觉得谁都爱钱呢?
“凭什么呢?”
说着说着,谢逢十就有些崩溃了,她躬着身子撑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大喘着气。
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原来脏水不是自己想躲别人就不会泼的。
呵呵。
既然怎么都要轮到她遭罪,那总不能只让她一个人遭罪,这未免也太傻了一些。
“老许,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些泰国狗血豪门剧都是怎么演来着?“谢逢十拿手指抹了一把眼角还未落下的眼泪,忽然抬头问许靖生,“恶毒女配一般都怎么登场的?”
许靖生看着她那浸着决心的沉稳目光,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这个妹妹,一向行动力很强。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思考了一会儿,伸出食指对着空气点了点,为她出谋划策道:“忘了跟你说,明天你表妹订婚,正好你去给他们点添堵,一定够闪亮。”
“霍,玩儿这么刺激吗,老话不是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多少得折点寿吧?”
谢逢十也是没想到他能给出这么一个离谱的剧本。
“怎么,怕了?”
许靖生笑着反问,他明明在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兴趣。
“我怕什么?他们做了这么多坏事,总得遭点报应。”谢逢十嗤笑一声,算是吃下了他这计激将,“不过,作为我哥,我妈的好徒弟,你得跟我一起干这事儿。”
“嗨,你这甭跟我客气,小时候你干坏事哪次不拉着我垫背,回头我帮你安排。”
许老板业务广泛,头一点就答应了。
“许靖生,这种活你都接的吗?”
谢逢十为他的速度所惊讶。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去关心那姑娘结不结婚啊?新郎是我一做金融的哥们儿,他这几天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许靖生端着酒杯走回她身边坐下,一面给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你现在去给他雪中送炭,也真算是及时呢。”
“家里长辈看他老大不小了,这硬给他塞的媳妇,人压根就没想这么早结婚,还想着趁年轻再战几年,你去真是给他帮大忙了。”
“哟,照你这么说,我还算是间接做了好人好事?”
“那是,回头人还得请你吃饭还说不准。”
许靖生就是有这种能力,无论多正经的事情,只要放到他嘴里,不超过三句话,准能被他聊到天南海北去。
在他和她讨论事成之后,要让这位准新郎兄弟请他们去吃龙虾还是和牛的前一秒,谢逢十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许靖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妈妈的那条dior的古董裙子,是不是你不小心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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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红拂酒吧里出来的时候,简暮寒就看到谢逢十了,只是她那时候正急于在包里找现金付车钱,并没有看到他。
助理陈良在前头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青年,见他正望着窗外夜景出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少爷,先生让您不要忘了一会去南华酒店和傅小姐预走一下明天的订婚流程。”
简暮寒回过神,放下了自己的二郎腿,又低头抚了抚自己西装裤上的褶皱。
“有这个必要吗?”他淡声问道。
陈良不敢回答,又看了后视镜里的简暮寒一眼,识趣改口:“那少爷是回江与休息吗?”
简暮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询问陈良:“江舟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您随时可以入住。”陈良有些意外地往后视镜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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