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小姐名讳也是你能问的?”那小厮见他不仅不走, 还上前纠缠, 喊道, “快来人, 把这混小子打出去!”
一群小厮围了上来, 此时的凌云意还未学剑, 但他身体里可是多了几十年修仙的记忆,这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了个服服帖贴。
这门口动静,也惊动了里面人。
“谁在这闹事?”只听熟悉声音响起, 一个少女从庄内走了出来,她无疑长得十分漂亮,那张脸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要比记忆中年轻一些, 那少女问, “你是谁?”
凌云意一阵错愕,“沐闲闲。”
“你认识我?”沐闲闲上上下下打量他,“奇怪了,我并没见过你。管叔,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认识。”管叔道,“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凌云意凝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细微表情变化,“凌家和沐家之间,真的没有婚约吗?”
沐闲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爹娘才舍不得我嫁人呢!”
管叔也道:“没听夫人提起过。”
凌云意心中一沉,听他们这么说,他忽而想起,沐闲闲的爹娘是他第二次去栖云城前一年去世,那岂不是意味着,此时他们还活着?
若论及婚约,沐闲闲和管叔可能不知道,她爹娘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死心追问,“沐庄主和夫人呢?我想见他们一面。”
“你小子非要在这胡搅蛮缠是不是?!”刚被打那小厮鼻青脸肿的爬起来,指着他道,“一会儿要见小姐,一会儿要见老爷夫人,你当我们沐家庄是什么地方?”
“闲闲。”随着柔声呼唤,另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绿纱裙,挽流云髻,气质温婉,长相柔美,说话声音也很温柔,乍一见面,就使人觉得如沐春风,“这是怎么回事?”
“娘,这人非说跟我有婚约,你看他像不像骗子?”
原来这就是沐闲闲的娘亲琬娘,这还是凌云意第一次见到她。
琬娘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凌云意。”
见他目光执着,似乎十分想听到自己的回答,琬娘道,“凌少侠,闲闲还小,并未和他人定下婚约,我想,你或许是搞错了,这栖云城中还有一个沐家庄,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你若是不信,也可以明日老爷回来再问问他,如今他不在庄上。”琬娘又说,“看少侠风尘仆仆,赶路累了的话,不妨在庄上歇上一夜?”
“不必了。”难以形容的苦涩涌上凌云意心头,他回绝了琬娘的好意,决定去另一个沐家庄看看。
才走了几步,忽有人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骤然回身,见抓着他的人竟是沐闲闲,想反制的手也愣在了半空中,沐闲闲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刚才娘都邀请你了,你就来我家坐坐吧。”
她眉目如画,巧笑倩兮,凌云意想到她倒在自己怀里时的绝望心痛,再看此时的她,表情生动,笑语天然,这对他来说如此珍贵,不由呆了一刻。
“问你话呢。”
他好容易冷静下来,“你刚才令下人轰我走,这时又要让我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可没赶你走。”她就挽着自己不撒手,在耳边软语低喃,“我只说了没有婚约之事,别的话都是下人添油加醋,他们骂你了?”
凌云意沉默不语。
沐闲闲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就去嘛,就住上一夜,等明日爹回来了,说不定他还有别的说法呢?”
凌云意也许是拒绝不了她的,他心意一动,竟跟着她回去了。
他去而复返,也许是琬娘吩咐过,下人对他态度好了不少。
晚上的一顿饭,他是和琬娘、沐闲闲一起吃的,席间琬娘对他多有关照,又和沐闲闲闲聊家常,这温馨的家庭氛围,使得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饭后,琬娘叫来管叔,让他给自己收拾一间房间来住。管叔领着他走在庄内,这沐家庄的陈设格局是如此熟悉,只是比起记忆中摆设更多,还有不少灵器装饰,不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
管叔领着他到了一排房子前,“厢房杂乱,一时收拾不出来,少侠今日就请住这吧。”
实则他觉得这人来历不明,夫人未免太过好心,将他收留在庄子里,必要安排一个离主人院子远的地方,免得他夜里骚扰夫人和小姐。
凌云意不是没看出他眼中的防备,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明天见到沐长风,他会给自己不一样的答案。
走进这房间,他一愣。
这不就是他在沐家庄住过的杂役房?从这里往前走一段路,便是铁叔的住处,也是他平时打铁的地方。
夜色沉沉,满腹心事的人如何入睡?
凌云意靠在床边,随着心情焦躁,记忆竟有些模糊起来,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搞明白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焦虑,干脆从房间出来,四处散心,这庄里格局他是十分熟悉的,脚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沐闲闲闺房前。
站在墙边往里望,却见烛火照亮窗户,映出两道人影,对话声模糊传来。
“娘,白天那人眉心有道印记,十分奇怪。我一时好奇,就拉着他留下了,那是什么?”
“那是剑痕。”琬娘道,“说明他体内有伴生剑存在,他恐怕还未遇到领他入剑道的人,所以剑痕仍在。”
“伴生剑?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
“伴生剑亦是灵器,但并不是一般灵器,它是可以成长的,取决于剑修本人的修为,等他领悟剑意一层,伴生剑就是下品灵器,剑意六层之后,那剑就成长为上品灵器了。”
“如果把剑从他体内挖出来,锻造成自己的灵剑呢?”
明明是十分天真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还是从她口中说出,令站在门外的凌云意遍体生寒,心冷到了极点。
接下来她们说了什么,他也根本听不下去了,他回到住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怎么会认为沐闲闲不是那样的人,她都想要挖出灵剑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正思索间,他眸光一沉,只听一声木门轻响,伴随着轻盈脚步,风送暗香,有人进来了。
不用看一眼,他都知道,是沐闲闲来了。
他躺在床上没动,微合双目,呼吸平缓,仿佛是睡着了。
沐闲闲蹑手蹑脚来到他床边,见他睡得沉,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泛着锋利寒芒,对着床上人心口猛刺而入!
凌云意猛地睁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沐闲闲一惊,想跑已来不及,被他紧紧抓住手腕,如铁箍一般挣脱不得。凌云意翻身下了床,一手将她牢牢钳制,另一手抢过匕首,将匕首横在她纤细脖颈上,“你让我留下,就是想要杀我夺剑?”
“你都听到了。”沐闲闲道,“没错,如果不是你有利用价值,谁会让你留下?”
凌云意心中一痛。
世间最怕,信任被毁,深情错付……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利用我,从栖云城相识,让我当你的保镖,一路护送你到苍蓝城,一直是在利用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匕首已深入肌肤,鲜血沿着刀刃滴下,凌云意心中已被一股恶毒意念所占据,如魔似鬼低语在耳边响起,“杀了她,杀了她——”
他握着利刃的手微微发抖,心中另有一道声音在说,这一刀下去,可能会让他悔恨终生……
但这声音十分微弱,很快就被杀人魔音盖了过去,他的意识难以自控,不知何时,他已被心魔控制——
占据主动的心魔剥夺了他的理智,就在他手上欲发力之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恰巧起夜的铁叔经过,看见屋内情形,他又惊又怒,“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小姐!”
“滚。”他低吼道,“她想杀我夺剑,难道不该死?”
“小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成日不过是弄些机关小玩意,什么机关小鸡小鸭小狗,”铁叔借着月光看清他此时情状,见他手上青筋暴起,双眸赤红,心下暗暗惊骇,强调道,“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机关小鸡……
凌云意一?????怔,好似听到了不知从哪来传来的啾啾声,脑海中模糊闪过许多画面,他曾御剑带她遨游天地,在秘境中挺身相护,在莲池内温柔相拥,在月下对视忘情,在河边放灯许愿……
他抓住那一丝清明,察觉到这一切的不正常,问:“铁叔,你的私房钱藏在哪?”
铁叔一愣,“我没藏私房钱——”
咔嚓。
握匕首的手骤然一松,匕首跌落在地,他彻底清醒过来,这是假的!
他在问鼎三关的第三关,关内所见的一切都是心魔幻化的假象,如果他真的在心魔控制下杀了幻境中的“沐闲闲”,他将陷入彻底疯癫的境地,被心魔所控制,再也不能清醒过来……
当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眼前的景象便如镜花水月,骤然消失不见。
没有了沐闲闲、铁叔、沐家庄,他忽然置身于一片空旷的场地,四周什么都没有,唯有不远处,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白衣鹤纹的老者,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他银白长发和衣摆不断飘动,在凌云意看向他时,他开口了,“你竟然能勘破迷障,闯过这问鼎三关的第三关——问情。年轻人,你确实了不起。”
这声音正和三关中一直和他说话的老者一模一样。
“刚才幻境中关于婚约的事,都是假的?”
“看来你非常在意那个使你产生心魔的姑娘。”白发老者道,“那确实都是假的。”
就如铁叔说不出他的私房钱藏在哪,那个琬娘也不一定是真的琬娘,沐闲闲就更不是真的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六刻。”
凌云意心中一沉,幻境中不觉时间流逝,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你就是问鼎宗主?”他又问。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能闯过三关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但为何问鼎三关从未被破?”他边说着,边站起身,“因为心魔还活着啊。”
白发人回过头来,他一张脸惨白竟无五官面貌,凌云意一惊,只见面前人影开始扭曲,一阵变化之后,竟化作了一身黑衣、手握长剑的剑修,连长相都与自己一模一样!
面前的“凌云意”冷笑一声,“这才是问鼎三关的最后一关,剑者,你赢不赢得了你自己呢?”说着,便是一剑取命而来!
第42章 一滴眼泪
凌云意与心魔交手, 越是对招越是心中惊骇。
面前这个“凌云意”,不管是修为、剑式、出招的习惯都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甚至能预测到自己下一招将用什么招式,祭出同样的招式来化解。就连他手中的凌云剑, 也被他用得如臂使指, 出神入化,仿佛与他天然一体。
心魔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凌云意挥出的每一剑, 是他目前对剑道领悟的极限, 要破自己的剑招,就要以更上层的剑意来破,但剑意七层以上, 他却用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陷入僵局,转眼已交手过百余招, 依然势均力敌, 难分上下。
凌云意心中却渐渐焦急起来, 心魔不在乎拖下去, 他却是不能再拖了。
招式再接, 双剑交击, 发出清越剑鸣,剑身微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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